“家长同志,您的心情我们很理解,这是我们局里的责任,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一点您放心。现在关键是不惜一切代价给孩子治病,孩子要紧啊。您今天要是真的动了手,可是不占理了啊,老哥。”一句老哥让络腮胡子不再叫嚷,竟一下子抓住李言风的手,哭了出来:“局长,我姐她就这一个孩子,姐夫又去了,我姐她就指着这孩子过了,您说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姐可咋办啊……”吴局长的眉毛动了动,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想:“唉,可真不幸啊。”猛然,络腮胡子头一扬,“如果扬扬没什么事,咱们都好说,要是有什么事,哼,咱谁也别想好过。”说完,扔下吴名和李言风往急救室而来,李言风回过头,对秃头校长恶吼到:“回去先把你那老师给我停职。”秃头校长喏喏连声,可是吴名还觉得不解气,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心里暗骂:“怎么刚上任就他妈的碰到这样倒霉的事。“扭头看见李言风也是一脸无奈和怒气,心想大概他比我更懊恼吧。
折腾了一天,事件总算告一段落——孩子脱离了生命危险,局里先给了三万块钱的医疗费,家长也要照顾孩子,便也暂时相安无事。
回报社的路上,秦末一直没有说话,她脸色异常平静,平静的有点难看。
箫音没有多问,轻轻的放了一盘《高山流水》的古筝曲,他在女人堆里呆了太久,知道怎么和女人交流,更知道如何去察言观色,何况在接近秦末之前,他已经对秦末进行了充分的了解。果然,秦末感激的朝他笑了笑,疲惫的躺在坐椅上闭上了眼睛。缓缓的曲子犹如清清流水穿过了她的肌肤,浸润了她的每一跟神经,心境渐渐好转,刚才压在身上的窒息感受漫漫的融入了音乐中,淡如云烟,袅袅而去。
“箫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神经质?”没由来的,秦末忽然问箫音。
“没有啊。”这是箫音的真心话,“只是我觉得你活的很累。”这也是他的真心话,是他对箫音的一种直觉性判断。
“对吗?”箫音试探性的问。
秦末没有再开口,但心里是认可箫音的话的。是的,她活的很累,心里背负了太多的痛苦,却无法倾诉,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一旦达到这样的极限,便必然爆发,只是爆发的方式不同而已。——有人自杀,有人发疯,有人变态,当然也有人回归正常,不自觉的,她又想到了那名老师,以及和她的谈话。
“秦记者,我真没有打他啊。你相信我,我不是个撒谎的人啊。”女教师声泪俱下的摇着秦末的手,秦末相信,可是自己相信又有什么用呢?女教师没有看见秦末眼中的无奈,抽抽噎噎的继续说,“那天,那天我检查作业,杜思扬没有做,我就批评了他一顿,上午上地理时,他又故意和地理老师怄气,在地理课上唱歌,弄的老师没法上课。我就又训了他一顿,谁知他就,他就……可是他不做作业不该管吗?他上课扰乱课堂纪律不该管吗?我是恨铁不成钢啊,我可怜他孤儿寡母的,想让他有出息,可是他就那么不争气,这样才多说他两句啊。可是这有错吗?我,我教了一辈子的书了,可是现在却越来越不会管学生,越来越不会教书了。”
秦末看着她斑白的两鬓,满脸的皱纹,岁月的痕迹在她的脸上显而易见。是啊,难道他不做作业不该管吗?他扰乱课堂纪律不该管吗?可是该怎么管呢?她当过老师,她知道国家各种条例不允许骂学生,不许体罚和变相体罚,但是永远的和风细雨造成的最后结果就是学生不再听你的话,而把你当成了空气。
眼前的老师,秦末以前见过,她是该地区连续五年的“三八红旗手”是该地学科带头人,教育能手,每次分班,很多人挤破脑袋的往他们班钻啊。可如今,这个学生,就将她的一世英名毁掉了。
秦末从心里同情她,但是秦末知道,这件事却没那么好解决。这个孩子没事,万事都好办,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恐怕她就只好被解聘了。但原老天保佑吧。秦末默默的在心里祈祷。
夜半时分,和易飞醉醺醺打来电话:“秦末,车坏在半路了,给我2000修车。”
秦末无一刻迟疑,她跑到已是冷清的街头,好久才叫到一辆出租车,还被司机狠狠的看了好几眼,也难怪,这个点出没街头的鲜有良家妇女,也怨不得司机。
空旷的街头,暗沉的夜似嗜吃光明的怪兽,将城市里的灯光,一点点吞噬。
到了青年路,和易飞银灰色的丰田车静静的呆在路边,显然,它刚才与路边的行道树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秦末慌忙打开车门,,车内酒气熏天,和易飞的额头肿了一个大包,不省人事。
秦末来不及掉泪,连忙打了修理厂的电话,打了车,将和易飞拉回了自己的家。
他睡得很安稳,连秦末狠狠的将他摔到卧室的床上,都没有醒。秦末明白,他喝多了。不过,和易飞的酒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吐了一身,却绝不会又哭又闹,只是安静的睡觉。
他的眉还似当年的浓密,眼睫毛还似当年卷曲,美丽的鼻梁还似当年高挺。
可心,是否还似当年?
秦末脱下和易飞已经吐脏的衬衣,忽然听见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走?”秦末拿着衬衣,怔怔站在原地,她嗫嚅着,看向和易飞,却见他双眉紧蹙,翻了一个身,又睡去了。
原来是呓语。
秦末却再也无法镇定。往事被这一句话轻轻翻动,骤然间,深埋在岁月里的那么多和他生活的枝蔓,被回忆一点点放大,再放大。
飘雪的夜晚,和易飞在秦末必经的路口等她,只因为这一段路没有路灯;生病的时候,他将她浮肿的脚放入温水中,为她轻轻按摩;回忆那么美,那么好,可心,为什么还那么痛?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只要我们在一起。”五年前,和易飞曾如此恳求秦末,秦末却终究没有和他一起离开。
如果,如果当年,我再勇敢一点点,再自私一点点,是不是,这所有的结局都会改变?彼此可以生死契阔的人,却被我轻轻错过,狠狠伤过。
只是,这样的选择,我都不曾后悔,所以,这样的结果,我深痛却不会再告诉你任何当年的误解和背负的屈辱——如果,伤害我可以让你快乐一些,那么,我再背负一些痛苦,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过的比我好,便已足够。
清晨时分,秦末轻轻的出门,桌上备了和易飞最爱的早餐,枕边放了一套新的白色衬衣和淡蓝色牛仔裤,那套吐脏的衣裤,昨晚已在阳台飘扬了。
放裤子的时候,和易飞睡得正香,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梦,竟笑出了声;秦末想俯下身给他一个吻,结果,与和易飞还有1厘米的距离时,她还是生生打住,轻叹一口气,离开。
她没有转身再看一眼熟睡中的和易飞,所以,没有看到,他的嘴角那抹冷酷的不易觉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