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这样想,事情越是不随人愿。医生只说动了胎气,并无大碍,但陌清欢却一直没有醒来,他让留一个人守着其他人都回去。付灵均安抚了陌妈妈他们,自己留下来。
进了病房,陌清欢躺在床上冲他招手。付灵均一瞬间真想掐死眼前的女人,他上前两步,狠狠拧了一把陌清欢的耳朵,“你竟然来真的!”陌清欢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刚想大喊,付灵均就一把把她拽进了怀里,“你这个小坏蛋,是想吓死我吗?我都要被你搞疯了!”
陌清欢感觉得到付灵均的颤抖,看来真的是吓到他了。她轻轻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道:“不怕怕哦,乖!我妈那人啊就那样,老迂腐,最不能接受未婚先孕,不下猛药不行啊!”付灵均咬牙切齿,“陌清欢!”陌清欢脖子一缩,今天两次被人叫全名了呢!
突然,唇被覆上,付灵均急切地攫取她的唇,似乎怕一放开怀里的人就会不见了。陌清欢反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才放开彼此。
陌清欢拉着付灵均的手,“哥,抱着我睡吧!”小小的病床上,付灵均和陌清欢交颈而眠。
隔天一大早,陌妈妈煲了香而不腻的排骨汤来医院。陌清欢已经醒了,赖在付灵均怀里不愿意动。
看见陌妈妈,付灵均连忙从病床上跳下来,寻了个理由出去。陌清欢笑着打了个招呼,下一刻眼泪瞬间盈眶,“妈,我错了!我不该因为闹别扭就离家出走,不该不爱惜自己未婚先孕,更不该带着肚子到处跑,最最不该欺瞒你们害你们知道真相后担心……”陌清欢诚诚恳恳地道歉,哭得是梨花带雨。
陌妈妈哪里舍得真得责怪自己的孩子,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两人也订婚了,她心里也放心了。她看陌清欢哭得厉害,自己也不由得心酸,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哭成一团。
还是陌妈妈先收住哭声,她爱怜地抚摸着陌清欢的头发,“陌陌,不哭了啊!你现在还虚弱,别又伤了身。我给你煲了排骨汤,快来尝尝鲜不鲜。”陌清欢擦擦泪水,撒娇道:“我要你喂我!”陌妈妈点点她的鼻子,宠溺道:“好好好,你个缠人精!”
“嘿嘿!妈,你最好了!”
“就会耍嘴皮子,哎,小心烫啊!”
陌清欢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吃完了早饭,她就嚷嚷着要出院。大家也都知道她对医院的厌恶程度,所以跟医生确认过后就打包回家。
钟思缘正坐在客厅地毯上和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小杜玩耍,陌清欢欢喜地冲过去抱起小小杜就是猛亲。弄得小小杜大哭,陌清欢尴尬地把孩子递给钟思缘。安抚了小小杜,钟思缘把孩子交给陌妈妈看管,对陌清欢说:“陌陌,我们出去走走吧!”
陌清欢挎着钟思缘的胳膊,两个人慢慢地走在小区的石灰路上,一时无言。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挎着一起散步了?”
钟思缘笑笑,“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啊,那时候你长得和个洋娃娃似的,总爱粘着我。”似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儿,钟思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是啊,那时候你的独门绝技就是‘钟式熊抱’了,我就是败倒在你的‘熊抱’之下的。”
“还不是你长得太可爱,让人一见就忍不住要抱住狠狠欺负一番。”
“那岂不是怪我长得太可爱让你破功喽!”
两人相视大笑,她们没有想过,她们还能有一天这样轻松自在的谈论过去。当那些不解、误会、隔阂还有很多时间带来的东西都不存在,像最亲近的朋友那样谈话。
或许这就是缘分,或者说宿命,有些人就是你生命里的不可或缺,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
“陌陌,那件事,对不起。”钟思缘迟疑许久终于说出歉意,尽管这很不合时宜,但她必须要说。
“那不能怪你,我们忘记好吗?”陌清欢无比认真地说,她盯着钟思缘的眼睛,以显示自己真的不在乎。
“我知道,但我觉得有必要说一句,好,以后不提。”
“小缘,你心里疼吗?”
钟思缘一愣,杜堇去世已经快两个月了,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没见上自己的儿子一面。杜堇走了,钟思缘努力让自己把全副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努力为儿子好好活着。杜家每个人都很痛苦,所以她做个好媳妇,安慰所有人。她每天和儿子在一起,总是装作开心的模样。没人问过她,她疼吗?怎么可能不疼!
钟思缘的伤口像是突然裂开,撕心裂肺的痛涌上来,令她呼吸困难。陌清欢握紧她的手,“小缘,不必硬撑着,我就在你身边,你想哭就哭吧!”
她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钟思缘趴在陌清欢的肩膀上,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直在颤抖。陌清欢安静地坐着,不说一句安慰的话。
钟思缘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来,陌清欢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小陌陌饿了,都在里面叫唤了。”
钟思缘愣了一秒钟,“陌清欢!”哇呜,第三次被叫全名了!
陌清欢嘻嘻一笑,“走,回家吃饭喽!”
九月中旬,秋高气爽,绚烂的阳光肆意地挥洒在大地上。付灵均开着新买的房车,载着他的亲亲老婆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旅行结婚之行,目的地厦门鼓浪屿。
考虑到陌清欢的身体,付灵均车开得很稳,沿途经过山东济南,陌清欢吵着要去看趵突泉。下了高速,跟着导航指示七拐八拐到了济南市中心,买了门票,两人手牵手进了趵突泉公园。
出来时,陌清欢感叹:“哥,你还记得咱们小学学过一篇课文吧,老舍写趵突泉的,当时还让背来着。就算倒背如流,看不见真的又怎么能体会它真正的美呢?”
付灵均笑笑,“如果再深点儿探讨,你是不是要开始批判中国的教育制度了。不要想太多,宝宝妈妈,你现在好好玩就行,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嗯,好吧,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大明湖。”
“好,都依你。”
陌清欢站在白玉石桥上瞭望整个湖景,不禁想起一句台词,“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付灵均点点陌清欢的鼻子,“朕不认识什么夏雨荷,朕只会永远记得大明湖畔对着朕念台词的陌清欢。”
“啧,臭屁样儿!”
“哈哈,爱妃我们回车可好?”陌清欢扫了付灵均一眼,没搭理他。
天色已晚,他们寻了个旅馆,决定在济南留宿。晚上,经过当地人的介绍,他们品尝了当地的特色小吃济南甜沫和草包包子,逛了一条热闹的街道。
第二天,付灵均看着房车里堆放的济南黑陶、趵突泉酒、羽毛画和一套价值不菲的木鱼石茶具,心里开始嫌弃房车太小。
陌清欢许是累了,乖乖躺在后面玩“找你妹”,不再嚷着下车游玩。付灵均在后视镜里看见陌清欢扔了手机歪着头昏昏欲睡,车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往后倒退,他心里某一处突然变得无比柔软。这一刻,千金不换!
中午时候到了江苏境内,景色开始显现出南方特有的柔美来。付灵均朝后面大声喊:“懒猪妈妈,到家喽!”
陌清欢揉着眼睛爬起来,“到哪了?”
“江苏,回不回南京?”
“不回了吧,我们去周庄吧。”
付灵均将车开出高速,找了馆子,两个人饱餐了一顿,稍作休息又上路了。夜幕降临时,他们到达古镇,此时周庄笼罩在夕阳金黄色的光辉下,那镇那水那人似乎都明艳起来。
夜晚的周庄没有了白日的喧嚣,这一刻真的宁静如千年古镇。付灵均拥着陌清欢坐在乌篷船里,听老汉讲述那些逝去了的人和事儿。老汉声音苍老幽远,似乎能把人带到遥远的那个时候。
陌清欢紧偎进付灵均怀里,脑袋里想象着那些缠绵悱恻的画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适合江南。再怎么憧憬北方,她骨子里也做不来北方人的豪爽和干脆。她生在南方,长在南方,注定是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江南女子。
抬头看看抱着自己的付灵均,那人的脸在夜色里坚毅却也温柔,大红的灯笼散发出的光芒打在他的眉眼上,竟生出几许艳丽来。她更紧的贴向身后人,心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
两人起了个大早,就为了看古镇睡眼惺忪的时刻。晨光熹微,陌清欢裹了厚厚的呢子大衣偎在付灵均怀里,他们在那些细窄的青石板路上慢慢走着,越过一座座小桥,享受着属于整个古镇独有的晨间时光。
渐渐的,古镇睡醒了,古镇上的人睡醒了。吆喝着卖早餐的当地人,带着老匣子听昆曲的老人,早早起来的孩子蛋儿,三五成群的游客,让这个千年古镇又陷入了喧嚣和熙攘之中。秋天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暖洋洋的。
付灵均把陌清欢的双手捧进怀里,为她暖手,两人嘴里呵出的白气在空气里纠缠在一起,然后消失不见。
享受过古镇的夜晚和清晨,热闹的古镇明显已不再吸引陌清欢。她嘴一噘,央求着付灵均马上赶路。
又是一天过去,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鼓浪屿。陌清欢幽幽转醒,外面已是华灯初上了。她大口呼吸,海水咸湿的味道让她马上清醒过来。
付灵均带她绕开龙头路,往斜坡深处的小巷子走去,找到花团锦簇的原领事馆,那里有着已经百年历史的巨大落地玻璃窗,它面朝大海,虽没有春暖花开,但在这个温暖淡薄的季节里,它独自美丽着,娇艳着。
晚上,他们在白色的大床上接吻,秋风撩起海蓝色的窗帘,外面涛声阵阵,里面无限春色。醒来时,外面已是莺歌燕舞。
昨天晚上折腾的厉害,陌清欢了无睡意却还是不愿意动弹,窝在被子里,任阳光铺满整个大床。付灵均从后面抱起她,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陌清欢寻了个舒服位置又闭上了眼睛。
突然,感觉到右手无名指上一片冰凉,睁眼,一枚硕大的绿钻石几乎要闪花了她的眼。陌清欢呆掉,为什么是绿色的?
付灵均更紧地搂住她,“传说,绿钻是在地心最热的地方生成,它的耐热程度是二十五亿年,过了这个期限它就会变色,所以它也代表着过了二十五亿年我也会爱你。”
陌清欢彻底不认识付灵均了,那个从来不相信童话、不相信传说,自以为是,大男子主义,很臭屁的男人用一种几乎能融掉她的语调说了一个关于“他爱她”的传说。呵,二十五亿年的爱啊!
陌清欢回头,轻易地寻到他的唇,覆上去,她说不出什么,只能与他唇齿纠缠。
吃过早餐,他们牵着手去海边。两只手紧紧握着,他的左手握着她的右手,两颗绿钻石闪烁着靡丽的光泽。
沿途经过一个三层的天主教堂,哥特式的尖顶,精致的玫瑰花窗,绿树红顶,钟声乍起,悠扬地传到远方。两人相视一笑,此生最美好的时刻已镌刻进彼此的心间。
在海滩上走了一会儿,陌清欢就有些体力不支了。想到她挺着个大肚子也不能和付灵均去海滩上嬉戏,心里就把肚子里的小坏蛋骂了好多遍。
他们找了个面朝大海的咖啡馆,静静听海。近处的浪涛声和远处的钢琴声交错在一起,让陌清欢忆起了过往种种,心口突然弥漫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她望向付灵均,他冲她微微一笑。她转头,有泪滑下,滚落到衣衫上,瞬间无痕。
告别江南水乡氤氲的清梦,挥手沿海城市异域风情所堆积起来的美好,陌清欢和付灵均回到京都时已近十月中旬。再美的漂泊,再动人的流浪,最终的归宿都是现实世界。
陌清欢推了所有的约稿,付灵均则一边学习爸爸经一边准备即将到来的个人画展。陌妈妈和付莹“尽释前嫌”,前后住进雅苑,提前为小宝贝的出生做准备。
陌清欢被两位老妈伺候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每天吃得是科学计算好的定量的三餐,什么时间做什么不仅做出海报被贴在墙上还每天都有专人提醒。小宝贝茁壮成长,陌清欢就有些欲哭无泪了。照这种补法,她觉得自己会和“虎妞”成为姐妹的。
付灵均日子也不好过,蜜月回来后,他被下了禁令,晚上睡觉不得依近孕妇。后来,付莹看着陌清欢愈加丰满愈加迷人的风姿,一声令下,把付灵均逐出主卧,让付灵均是有苦说不出啊。
十月末的京都已经染上了萧瑟之意,纵然阳光明媚,也能让人感受到丝丝凉意。
陌妈妈和付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张门票,据说是一位留洋回来的胎教大师亲临京都开设讲座。两个人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出了门,走之前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付灵均一定要好好看着陌清欢完成计划。
待两人走后,陌清欢和付灵均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终于解脱了”的讯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去哪呢?”
“香山红叶正艳。”
“那不赶紧着!”
两人收拾妥当偷偷出了门,竟有种儿时做坏事儿时的刺激感。付灵均开了房车,把陌清欢安顿好,慢悠悠地开出了市区。
到了香山公园,漫山遍野的红如火一般,蔓延地肆无忌惮,浓烈地秋意扑面而来。陌清欢恨不得此刻长一双翅膀,纵情飞舞在这一片艳丽之海里。
陌清欢正要迈上台阶,手臂被拉住。付灵均眼里盛满宠溺,“今年就算了吧,明年我们抱着宝宝一起来爬。”
陌清欢眼里闪过狡黠,“哥,我只爬九十九个台阶好不好?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自己爬上去,好不好嘛!好不好嘛!”陌清欢抱住付灵均的胳膊撒娇,笑颜明媚纯洁如儿童。
付灵均失笑,“说好了,只爬九十九个,一个也不能多!”
“呵呵,我们家爸爸最好了。”似乎是让这个新鲜的称呼触动,付灵均的心在那一瞬柔软的快要化掉。他看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走的陌清欢,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他好想感谢全世界,感谢每一个因缘际会,把这样美好的妻子送到他的身边。
陌清欢此刻已经爬了九十九个阶梯,她站在高高的山道上,身后是艳丽的红,绵延的山。她穿着雪白的呢绒大衣,围着素雅的粉色丝巾,风玩弄她的发梢,阳光点缀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她冲着付灵均笑,那笑里带了丝怯,带了丝羞。
而后,付灵均看见她张大嘴喊了什么,可是却没有传出声音。陌清欢脸上有些恼,然后那句话就冲口而出,“付灵均你这个笨蛋,我爱你啦!”
后面的“啦”带了十分的江南味道,软软的,甜甜的,真真要融了付灵均的心。他三步作两步跑上去,抱住那不安分的小妻子就是一阵猛亲,毫不在意周围人一片的唏嘘和略带调侃的起哄。
陌清欢却不好意思了,她挣扎起来,却挣不开那霸道男人的力道。慢慢妥协了,她任由自己沉入那人带来的狂烈风暴里。
付灵均不断地加深这个吻,那些随时光淡去的画面在这一刻逐渐清晰起来。小树林里初次相见,办公室的巧遇,以及后来那个近乎无声的小女孩儿看他时那种有着淡淡寂寞和哀愁的眼神,一切都明亮起来。
他更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低头看被自己吻得晕乎乎的女人,良久,他淡淡地笑了出来,“你呀你,原来真的是你啊!”
陌清欢不明所以,抬头想看付灵均的表情。他大笑了几声,手臂一挥,搂着她下山去。
“哥,我们再去哪呀?”
“回家呗!”
“这么早就回去?”
“当然,趁那两个‘母亲大人’没回来之前,我得把偷来的宝贝们放回去,不然后果很严重。”
身后是浓稠的化不开的红,一如他们浓稠的化不开的爱。风儿吹起一片片的叶子,奏出“哗啦啦”的乐章,阳光明媚,能驱赶一座城的忧伤。秋天,并非只有凋零和衰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