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一出,台下立刻纷乱一片,及至晚间,众人都口干舌燥,此时换上热茶,多会选择喝上几口。那喝过茶的人纷纷自行运功,果然发现内力流失,拍案而起,都要找个说法,场下哄乱一片。
此时正需要一人主持大局,秦峥将上官碧落交给上官行云,立起身,捏碎桌上茶盏,跃上高台,肃然孑立,看不出表情正代表着他此时敛藏着怒意,扬声道:“我江南武林正道何时已沦落至此,今日,就是不选这武林盟主,我也要揪出这幕后主谋,以正武林之风。”
此时,连飞虹仍在台上,看一眼秦峥道:“你做不做盟主不关我事,反正我不是下毒之人,莫道大师也在此,难道出了这事,我赢这一场就不作数了?”
“阿弥陀佛!”莫道大师走上前来,“比武之意旨在点到即止,连施主,你残暴伤人已是错,如今上官施主伤势为重,其他容后再议吧!”
连飞虹意欲争辩,被连陆一句吼下台。只见连陆也从容跃上台,对着秦峥道:“我知道此事我连漠山庄得利,便有着逃脱不了的嫌疑,但确不是连漠山庄所为,我愿意接受调查。只是,诸位也不要忘了,这里可是沂州,诸项事宜都是由信陵山庄负责的。秦庄主你——才是东道主!”
好一个“东道主”,只三个字就告诉了武林众人,盟会的餐饮后勤都是由信陵山庄负责,行事也最为方便,他秦峥照样有嫌疑,并且,不管最后是不是信陵山庄所为,秦峥这东道主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时,信赖秦峥的各庄中人也疑心四起,万般揣测,争不出个所以然,只乱作一团。
秦峥面上无波,深邃的双眸已泄露他的不安,玄色的衣袍在晚风中翻动,只让人觉得孤单清冷。
青兮深皱着眉,心上疼痛不安,她知道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顾不得去听秦峥还在说些什么,她突然回身握住李沐辰的手,认真问道:“沐辰,你信不信秦大哥?”
李沐辰望着她眼中流泻的悲伤,深深回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但是我信你!”说着,他将孟聿寒给他的令牌塞到她手中,抱起她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马上,动作一气呵成,拉马疾去。
争辩无意,莫道大师走上台安抚众人稍安勿躁,可将盟会再行推迟,首要之事是找到解药为各庄中毒之人解毒。但由于中毒之事牵涉甚广,涉及人员众多,一时无从查起,中毒者心有不甘,抱怨四起,实难以一一安定,秦峥又处在尴尬的位置上,做与不做都是错,场面已难以控制。
这边大夫已将上官碧落的伤处处理妥当,直言她伤了咽喉断了肋骨,日后再难恢复如常,不由让人深深担忧。秦峥让人将她送回信陵山庄修养,再望向场中忍不住与连漠山庄大打出手的几大山庄,试图从中调停,锁住的眉一时难解,场面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众人正拳脚相加难解难分之时,突然听得命令声起,四围民众匆匆让出道路,却是沂州官府军队长肃炎领着一支长队进到场中。
肃炎的到来让众人面面相觑,很是不解,朝廷向来不干涉武林之事,怎在此时进得武林盟会中来?不由怀疑是否与这“化功散”之事有关。
只见肃炎冷着脸走到场中,肃声令下:“来人!将银汉、连漠、北峪、青城、元德、宋岐六大山庄之人统统带走,特别是银汉山庄,一个也不要放过!”
此言一出,立刻引得六山庄群起不满:“这是何故?官府抓人也得有个罪名不是。”
肃炎冷哼一道:“自诩武林正派,为争一个盟主之位居然堂皇使用朝廷禁药‘化功散’,这样的罪名还不够大?”
果然是为了化功散而来。“定罪要有证据,我们也是中毒之人,缘何要抓我们?”
肃炎道:“有没有罪自会带回去查个清楚,你若没有犯事更应接受调查还你清白。”一挥手,一众官兵已将六山庄中人团团围住,不漏过一个。
“岳朝骅何在?”肃炎又厉声问道。
一问出口,众人才发现岳朝骅自始至终不曾出现在盟会之上,不觉惊疑。银汉山庄更是木然愣在当场,这小公子从来桀骜不羁,说是晚些时候到,他们也不知他当下在何处。
肃炎道:“莫不是畏罪潜逃了?来人,在九省之中缉捕岳朝骅,务必将他带回沂州。”
六山庄人被带走,一番轰轰烈烈之后,天色已黑。
秦峥稍稍舒展了双眉,走上前一声令下道:“集贤堂十八骑听令,即刻派人安顿各山庄人员;速去银汉山庄及其他五山庄寻找化功散解药,分部行动,不得有误!”
李沐辰与青兮骑在马上,隐在林间夜色与人流之中,拉马转身。突然,身后有一人运着轻功,匆匆靠近。两人再次回过身来,借着远处熹微的火光认出是一身玄衣的秦峥。
李沐辰有些惊讶,率先问他:“你何时发现的我们?”
秦峥道:“你们跟随肃炎入场之时。”
一时无语,秦峥定定看着马上沉静的青兮,眼中竟然淘尽一切,只剩欢喜,淡淡地一笑道:“兮儿,你能回来,我真开心!”
青兮因这一句心绪上涌,竟说不出话来,只觉说一个字都要哽咽。秦大哥在此,不是因他们为他解决危难而道谢,只是因她的回来而欢喜,只是因她回来了!紧紧咬着嘴唇,她想说能再见到他的笑容,她也很开心,却终是没能出声回应。
远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秦峥匆匆回望一眼,又看向她:“还要离开吗?”
青兮猛然摇了摇头,她不会在此刻离开。想要跳下马跟他说些什么,终是被李沐辰阻止了这一危险动作。
秦峥见她摇头,心中安定,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语毕,缓缓转身。
青兮只觉他的背影都那般疲惫落寞,心痛难忍,一声呼出口:“你要去哪?”
秦峥蓦然回首,四目交会,柔声道:“出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去官府配合调查。——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青兮木然点着头,愣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离。
一夜不眠,青兮清早躺在床上就听到客栈外喧嚣的人声,匆匆起床。赶早茶的人们怎会避过议论武林盟会这一沂城第一大事。
青兮心有担忧,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往一桌的空座上坐下,向对座问道:“这位大叔,可知道盟会散场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对坐的中年男子品了一口茶,嘻嘻笑道:“你们姑娘家都是想打听咱们沂州的追星公子吧?”
青兮一愣,点头摇头都不是,只望着他咧嘴傻笑。
那人笑看着她,放下茶盏道:“秦公子哪用得着担心,昨天晚上虽是进了官府,可秦公子的为人谁不知,这会儿已经回信陵山庄了。这事明摆着跟六大山庄有关,已经查出来了,就是银汉山庄的阴谋,把连陆捧上盟主之位,尚北武林就是他岳家的天下了,就是岳家那小儿子太沉不住气了,半路就给人透露出去,要不这事也不会这么快惊动官府。集贤堂的人去找解药,还没回来,也不知找不找得到。武林上真要把这事定罪到咱们信陵山庄头上,那就太不厚道了!”
一旁的几人纷纷加入进来,一人道:“依我看,那六大山庄就是见不得我们秦公子这么顺畅地当上武林盟主。”
“可不是,江湖上还有哪个能比得过追星公子的风采……”
青兮得知秦峥已回到信陵山庄,心下已安,再听他们讲后面那一段,知道银汉山庄因为一个岳朝骅已成了其他五大山庄的牺牲品。
几人滔滔不绝说着各山庄的事,青兮已无多少心思听下去,恰好李沐辰走来,她便起身告辞。
两人一同走上街,李沐辰问她要不要去信陵山庄看看,青兮摇头,这时候恐怕正是秦峥忙碌的时候。
此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两人,是集贤堂安少信。
青兮道:“安公子怎么来了?”
安少信快步走近,微笑道:“云姑娘,我正要去找你。庄主脱不开身,特命我来嘱托你,盟会中断,恐有九流三教之人见隙作乱,沂州这两日不安定,让你少外出走动。若是想看武林盟会,庄主已在会场为两位留了位子。”说着,他又看向李沐辰,拱手施礼道:“李公子,庄主特地叮嘱我要留下你,请你在盟会结束后再离开,昨天的事,他要当面感谢。”
李沐辰点头应允,也不多说客气话,只问道:“武林盟会何时再召开?”
安少信道:“明日下午。十八骑已经取回化功散解药,正在为各庄中毒之人解毒,修养一日便可无恙,只是恢复内力还要些时日。但各庄庄主都在催促,谨防再生变数,定在明日下午选出盟主,商定事宜。”
李沐辰知道如此时刻秦峥能将安少信派来找他们,已是不易,简单说明明天会到会场,便作告辞。
李沐辰推门进来时,青兮正趴在桌上逗弄着小青鸟,这两日的忧心并没有完全放下,却也眼含喜悦。那日秦峥离开得匆忙,没能带走这个小东西,而他们也来得匆忙,她却没忘带上它。
李沐辰眼眸沉沉,看了她片刻,走近道:“凝嫣来的书信。”
青兮接过她手中的书信,展开细看。
安响晴终是没来沂州,那日她刚出洛城就遇到袭击,危难之时是皇甫轼及时赶到救下了她,响晴安然无恙,皇甫轼为她挡下一箭,伤势颇重。如今响晴守在他的病榻前彻夜不离。
青兮轻叹一声,知道皇甫轼是响晴命中的劫,而她终于没能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