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乖巧地行礼,又靠在知琴怀里婉转应承。
我的泪又要滴下来。
我对如意的喜爱有心人都看在眼里。
待皇后携着众妃相继离开别香苑后,兰心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趁着为我卸妆的时间,兰心小声自言自语,“可怜如意公主,小小年纪便失去母亲。”
我故作讶然,“贤妃娘娘不是如意公主的亲生额娘吗?”
兰心接过话来,“之前的贤妃娘娘是如意公主的亲生额娘,她去世后,现在的贤妃娘娘念及姐妹之情,向皇上请旨,抚养如意公主。”
知琴,果然是我的好姐妹。
而我现在是顾月影,只能同她保持距离,只能遥遥相望。
在宫里面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可我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这是柳如烟的悲哀,也是顾月影的悲哀。
晚上,对如意刻骨铭心的思念折磨得我夜不能寐。
清晨起床,两眼红通通的。
之桃心知肚明,经过正在梳妆的我的身后时,悄悄地捻了我一把。
我吩咐忆香,“这几天派你去看望老爷夫人,他们身体如何?”
忆香垂首,“老爷夫人也很挂念小主,带来了小主爱吃的桂花糕。”
一碟精致的桂花糕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想起了额娘亲手做的枣泥糕,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忆香大惊,忙问我为什么好好地流泪呢?
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桂花糕,看着忆香,只说是想念阿玛额娘。
正在召兰心、之桃、忆香一起进来吃桂花糕的时候,皇后旁边的念青进来跪伏请安,“怡贵人吉祥,皇后娘娘请怡贵人去景仁宫小坐。”
我示意兰心打赏,兰心马上机灵地扶起念青。
我淡淡地说:“承蒙皇后娘娘看得起,请转告娘娘,嫔妾马上过来。”
待打扮妥当之后,款款而行至景仁宫。
皇后娘娘高坐在宝座上,看见我行礼,忙示意身后的念青扶起了我,“妹妹,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在念青的搀扶下,我顺势坐在皇后下面的椅子上。
今天皇后只邀我一个人,肯定有重要话要说。
果然,皇后娘娘开口了,“怡贵人刚入宫不久,可还习惯?”
我微一欠身,“多谢皇后娘娘挂心,嫔妾在宫中一切生活都好。”
皇后轻看了我一眼,“怡贵人刚入宫那会儿,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我低着低眸,“嫔妾不知情。”
“皇上当时执意要你入宫,太后是第一个反对,因为你的出身。”
“嫔妾确实出身娼门,可爱情不分高低。”
久居深宫,皇后娘娘显然被我这句话吓了一大跳。
“嫔妾的这些话皇后娘娘可能认为不入耳,可嫔妾说的话句句出自肺腑。”
“妹妹的这些话在本宫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挂在嘴边。”
看似谆谆教导,我静听下文。
“那天到妹妹的别香苑,觉得妹妹同如意公主挺投缘的。”斜看了一眼我的反应,我仍然水波不兴。
“妹妹可想抚养如意公主?”终于问出口了。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还是露出尾巴了,还是在担心我是不是柳如烟?
我低头微笑,再抬起头来目光已是明净一片,“嫔妾不愿夺贤妃娘娘所爱。”
皇后娘娘抿了一口茶,“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
从景仁宫里出来,我的泪眼已经滂沱。
这几天之后,我也远远地看见过几次如意公主,穿得花团锦簇的她可爱地靠在知琴的怀里,笑得如同春花般灿烂。
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曾走近。
她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了我两年,我又何必再加入她平静的生活之中,只是远远地当个守护她的天使也足矣了。
可是,那种难以对别人说的思念还是苦苦地纠缠着我。
我迅速消瘦下去。
宫中又传来一些流言,与我的消瘦有关。
轩辕风最近恋上了如雾,如雾身怀有孕,被封为“贵人”,赐号为“宝”。
传言我因争宠不过柳如雾,才会如此清瘦。
之桃、忆香听到流言,都愤愤不平,如雾虽然有孕,可是轩辕风并未冷淡于我。
这一个月来,我已陆陆续续地侍寝过三四次,对一个平常的后宫嫔妃来说,已经不算少的了。
我自是置之不理。
可是,一天,元香姑姑突然来到别香苑,说太后想见见我。
照理,入宫的第二天,我就应该去拜访太后,可太后让皇后转告我,她不愿意看到我这张脸。
为什么今天要见我?
因为流言?还是想后发制人?
说句实话,对于这位太后,我心里有些发怵,她的睿智和手段我都曾见识。
荣亲王当年谋反,太后在宫外殚精竭虑,与皇上的暗卫里应外合,才平定了叛乱。
我没有让一个人跟从,独自跟着元香姑姑到了慈宁宫。
太后已经老了,与两年前的样子已经迥然不同。
皮肤暗黄,目光浑浊,只有端坐在主位的的姿势显示出她的权威。
我跪伏,“贱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凤体安泰,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看着我,面色冷峻,声音严厉,“你就是怡贵人?”
“贱妾正是。”
“凡是与柳如烟沾边的人都是一个小妖精,你与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也是一个妖精。”
我慢慢地趴在太后脚边,“贱妾从不认识柳如烟,只是最近很多人在贱妾耳边提到这个名字。”
“当然,你不是她,她已经死了。”
“我听宝贵人说,最近你瘦得厉害啊!有什么缘故?”
我一惊,如雾下手了,比我想象得要快。
“贱妾虽出身低微,但对于礼义廉耻的还是不敢逾矩。”
“不是因为皇上最近没有宠幸你?”
“皇上是后宫所有姐妹的夫君,不是贱妾一个人的,贱妾很清楚。”
“如此就好吧!哀家也累了,你跪安吧!”
我正倒退着往外走,太后又叫住了我,“今天为何自己一个人独自前来?”
我清了清嗓子,语气中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酸楚,“贱妾知道太后不喜欢低微的出身,可是低微的出身不代表没有真心,贱妾真心地爱着皇上,也真心地希望太后身体康健。如果是在平常人家,太后就是贱妾的婆婆,贱妾也想努力做个孝顺的儿媳。虽然现在在太后眼里贱妾还不够格。”
太后愣了愣神,“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难为你了。”语气中竟有一丝欣喜。
年纪大的人都是一样,总希望年轻人多陪陪自己,陪自己聊聊天。
出来的时候听见太后在身后的轻叹,“后宫这么多的嫔妃中,只有怡贵人最有孝心,连皇后也比不上,哀家之前看错她了。”
我原以为太后肯定要给予自己又会难堪,却不想到这样轻松过关。
在进入慈宁宫的晚上,轩辕风着急地来别香苑看我,一见我毫发无伤地坐在窗前抚琴,才松下一口气。
我拿起一块锦帕小心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汗水,抱怨道:“怎么这么着急地就过来了?”又转过头对身后的进金说,“也不知道劝皇上悠着一些。”
进金笑道,“贵人是不知道,皇上知道您进了慈宁宫,晚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赶过来了。”
望着轩辕风因急速行走而有些发红的脸,“皇上如此,让嫔妾何以为报?”
“就陪着朕一辈子吧!”
我声音中有些哽咽,“一辈子好长,也好短,嫔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眷顾。”
轩辕风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静静地享受着此时静谧的时光。
一夜恩爱,醒来轩辕风已去上早朝。
元香姑姑已等在殿旁,兰心侍侯我进行梳洗。
忆香进来伏在我的耳边说,“太后有请小主,元香姑姑已等了一会儿了。”
我嘱咐忆香,“待会儿你陪我去吧!”
“小主昨日一人前去,为何今天带着奴婢?”
“昨天是入宫以来第一次拜访太后,独自一人显出诚意。今天是第二次拜访,显出礼节,你去挑一件高贵大方的首饰,我要送给太后。”
一会儿的工夫,忆香取过来一件佛珠,圆润丰满,一尊玉观音的像栩栩如生,送给太后再合适不过。
我夸道,“现在你的差事是越当越好了。”
让兰心和之桃在别香苑里收拾收拾,我和忆香前去慈宁宫。
昨日来心里有些紧张,没细看慈宁宫有什么不同。
今日细细一瞧,与两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阎立本的《步辇图》还挂在那里。
远远地听见太后的笑声,“又把你叫来跟哀家聊天,可嫌闷?”我上前扶住太后,“能够陪太后是嫔妾的福气。”
“你呀,非出身不高,倒礼数周全。”
“皇上是有二十来个嫔妃,可在心里惦记着哀家的,还是你一个人。”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姐姐们有些忙,只有嫔妾是个闲人。”我不再自称贱妾,而称嫔妾。
“忙在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吸引皇上,不想哀家这个老太婆。”
“太后可是嫌弃嫔妾蠢笨,想让别的姐姐来陪?”
“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来,替哀家抄录一份佛经。”
我走到铺到宣纸的台前,展笔写起字来。
写下“心如镜台”几个字,心就变得澄静起来。
我的心从变成含玉公主的那一刻起,就变得纠结,痛苦,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挣扎。
心如镜台。
通过这四个字,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灵在哭诉的声音,她在痛苦地抽泣,撕裂地痉挛。
顺着自己的心吧!
清晨,我披着一件长衫,在御花园里采集露水。
如雾在轩辕风的陪伴下,小心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慢慢地行走。
我恍然不知,自是不知道如雾在我的身后。
采集完露水,我正准备回身。
“哎哟!”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我抬头一看,正是如雾,她用手轻抚腹部,似有无尽的痛苦。
轩辕风大喝,“没长眼睛吗?没看见宝贵人在这。”
我一惊,自我入宫以来,除了之前的冷落以外,轩辕风从来没有对我如此声色俱厉过。
“怡贵人禁足别香苑,禁足十天。”轩辕风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就扶着如雾慢慢离开。
如雾回头向我投来胜利的微笑。
皇帝无情,这句话果然不错。
哪怕刚才还两情相悦,可一旦利益冲突,被舍弃的棋子肯定是你的情。
这也许也是做嫔妃的悲哀。
或许,是清晨在御花园里吹了冷风,还是轩辕风的态度寒了我的心,当晚,我便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