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的人尚还有再世的可能,灰飞烟灭的人呢?
眼眶粘上雨季的味道,眼泪簌簌的顺着脸颊下流,短短一会儿时间衣襟尽湿。
大悲无泪。
我不是无泪的人,却连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那么痛那么痛。
看着我哭得伤心,李承修长的双腿迈出门槛走进了雨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想必不会好看,鼻子里哼出的声音我倒是听得清楚。
我流了很长时间的泪,宇文傲死掉的时候我尚还能坚持,因为当时他救下的宇文还在,李佑也还在远方等着我回去。但是现在……我泪眼模糊已经看不清楚一切,眼底也没有风景可言,宇文被我逼着吃下了忘情丹,已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忘记了王家俏或者连翘或者王柳萱的人,自己做的决定我不会后悔,剩下的只有祝福。但是李佑身边……
我何尝不知道皇宫里的三宫六院,有梨儿的存在就一定还有其他女人的到来,李佑没有拒绝梨儿已经是我心底里的一道伤疤,如果再有其他女人……
从前的现在的还是未知的将来的委屈和痛被我一次狠狠哭了出来,半响也没有丝毫声音出来,只是微微的呜咽。
李承半天没有进来,但我知道他一直在门外并没有远走,趁现在逃走这个想法再次消失无影无踪。
等我眼泪渐渐干涸,李承进门睥睨了我一眼,扯着嘲笑的唇角问:“哭完了?”
我视线一横,不理他。
“刚才还在想你的性子变了一些,没想到这么多事过去,反倒骄纵了。”我不得不承认李承的笑容跟李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他们一笑都会眯起魅惑的眼角,还比如喜欢两手抱在胸膛上。
而且偶尔一个瞬间,我真的能从李承身上看见李佑的影子,从前不觉得两个人这么多相似的地方,现在想来,也不愧是同一个爹。
“你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我反问道。
李承摊手,“说说而已,跟我走吧!”
我诧异,他要带我去哪里,真的有我不知道的计划正在诞生,而我,注定会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吗?“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动神色的垂头,想什么不要让他看透了才好,这李承毕竟是当过了太子的人,手腕比起李佑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要让我亲自动手!”李承见我拖延,语气瞬间变得冷冰冰的,方才花花公子的模样收得无影无踪。
“你以为你威胁我我就要听你的吗?”我仰头狠狠的盯着他,心中升起了点点愤怒。
李承没动,嘴角的嘲讽味道更浓烈,“如果你喜欢李佑看见的是你的尸体,我也不介意先杀了你再带走!”
我心中一凉,“堂堂的前四皇子居然开始威胁一个小女子了,不知道从前拥护皇子的人看见了会怎样赞赏皇子呢!”
“王姑娘何以才是小女子,我国的皇后不日就是姑娘的囊中之物,还要谦虚么?”
说是说不过李承的,我心中灰败的味道更浓,难道今天真的要跟着李承走吗?他日如果再见到李佑,不晓得会是怎样的局面。
李佑,他能够控制吗?
我开始为李佑担心,他为我受了太多苦,命运不应该对他那么不公,他的余生应该好好的坐在皇帝的位置上,造福天下百姓才对。
“李承,如果你想用我来威胁李佑,那么你大错特错了!”我故意提高了声音,也却是说出了心中所想,反正也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多死一次,又有何妨?
“我哪里错了?”李承反笑,“他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这江山在他手中也是浪费,不如由我来做,你们俩隐居山林也好呀!”
我也淡淡笑开,“恐怕你想的不是这样!”李承是怎样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的江山里面还有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在,恐怕只要李佑将江山交到他手中,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我跟李佑赶尽杀绝!
李承不承认也不否认,似笑非笑迈动了脚步,“快点跟上,我要是让你死,至少还给了你机会再见上李佑一面,现在死在这里,连再见面的机会也都没有了!”
我犹疑了片刻,李承的背影微微顿了一下,我认命的跟了上去。
他离我的距离始终有好几尺远,即使出了这荒村在客栈里面吃饭也是一人一桌,他虽然正面打量了我次数不少,但绝对不会碰上我。
联想起当初他慌张的自刎,心中猜想的结果便渐渐清晰了。
生长在皇宫大院里的男人女人,从小习惯了环境的一尘不染,这李承,恐怕就是有洁癖的人,连吃饭要坐的凳子都是让小二拿了洁白的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捏着茶杯坐在木质凳子上慢悠悠的喝着,看着旁边一桌的伙计还在忙着擦桌子,脸上的笑容更甚。
李承遥遥的瞪了我一眼,在伙计冒着大汗擦出来的凳子上勉强坐下。
虽然环境要求甚高,但吃食我见他对伙计吩咐了两句,我竖起耳朵都没有听见半点声音。
这厮的武功已经高到了令普通人结舌的地步么?或者是特意对我施了障眼法,我看得到他的一举一动,他对我了如指掌,我却不能听见他说什么。
饭吃完我以为李承会要房间好好休息,昨晚一夜他估计也睡得并不好,我发出来一丁点动静都在他耳中。
但给了银子他就招呼我出门。
我面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肚子咬住轻薄的嘴唇痛呼:“我肚子好痛!”
客栈里面吃饭的人齐齐看着站在屋子中间的我,一身白色长衫原本洁净飘逸,被我这么一揉,紧巴巴的拦截了很长一部分在小腹上,原本遮住双脚的边角已经高高拉起,一双穿着肃靴的脚裸露在众人面前。
“好痛啊,我想上茅房!”我小心翼翼瞅了瞅愣在门口的李承,趁着还在吃饭的人都还把注意力投在我身上,赶紧更紧捂住小腹,差点没有找块地方滚上两滚。
余光看见李承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一张脸越拉越长。
小二站在李承面前怯怯的看着他狰狞的脸色,一张脸虽然俊美到了极致,但是脸上的表情若不好,完美的五官则算是白白生长在上面了。
最后李承还是没有承受住周围已经开始响起的窃窃私语声和讨论声,对小二点点头。
“姑娘,你跟小的来吧!”小二走到我身边,作势要来扶我,我一眼看见他手还是方才端过饭菜上面粘上的油污,蜷缩的身体一侧,避过了他伸过来的手。
“你前面带路就好了,我还能坚持!”我苦着脸努力的挤出了几个字,嘴唇估计都咬得发白了。
小二一愣,视线射向我身后的人,随即真的转身带路。
真是如我所料,我一步一步攥着拳头离李承越来越远,手心里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到最后转过走廊进了茅房,我手心里面已经可以看见红润的光泽。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克制住我的关键吗?我暗暗生了疑心。昨日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最开始还能感觉到一丝力气,就是他一靠近,我连站起来到走路都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姑娘,要不要我为你请郎中?”小二在茅房外面停住,哂笑着问我。
“不要,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小二面上闪过一丝为难,眼神流转了一圈才为难的说:“公子让我一定要等着姑娘回去。”
这也是一条人命!我推开茅房门迟疑了瞬间,等到现在功力恢复了两成才突然感觉到体内多了一股陌生的气流,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现象,但那股力量又特别强大,比我之前的功力还要强大不少。
这是哪里来的?
我细细回想了之前的一幕一幕,最后是我快要死掉的时候宇文喂我吃下的紫金琉璃珠,难道那不是一颗普通救命的珠子?
我腹中真的一阵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肚子里面蹦出来,让我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难受到了极点。
“姑娘,你没事吧?”惊呼般的声音将我从剧痛中拉扯醒过来,奇怪的是腹中的疼痛瞬间随着小二的呼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方才的都是一场梦境似的。
“没事!”我不耐的回道,随即开门出去。
这个时候逃走还真不是好办法,一定要找个更好的机会有十分的把握才能一逃就逃出生天,在这里李承距离我这么近,我要是消失了他一定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我,与其到时候惹得他防备,还不如先建立他的信任。
我一边随着小二进客栈一边望着蓝蓝的天空,“柚子,你要等着我,很快……相信我,真的很快,我就回来见你了!”
回到客栈李承就坐在方才的桌子上定定的看着我过来,我心中一惊,不晓得他是一直看着这个方向还是在看我,那眼神似是而非,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视线送上去好像触电一样的错觉,吓得我赶紧规规矩矩的过去,害怕他能看出来什么。
“走吧!”待我走近,他面色未改从桌子上从容起身,飘逸的青衫在风中划开漂亮的一道弧线,吸引了周围所有老少女人的视线。
我乖乖的跟了上去。
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时间,我还未想清楚为什么会在边疆看见李承,何况遇见他的地方明显就是战场。是李佑什么时候跟哪个国家发生战争了吗?我不敢确定,但是心中渐渐升起希望,我们现在的方向里我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近,我思念的人,好像我每迈进一步就离我近了一步似的。
李承很少休息,一到了晚上都是要赶上两个时辰的路才会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夜,每每累得我腰酸背痛,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第二天早上清清爽爽的上路。
他的青衫这么几天时间下来还是整整洁洁的没有褶皱,我的裙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上面沾满了青草的汁水或者涂上了泥土的颜色。
到第七天时间,天色一黑下来,寻到了路边上一块干草地上,我不顾一切趴了上去,赖着再也不肯走,嘴唇干裂,皮肤一抹都是油腻腻的,这时候的自己,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有多恶心。
李承也不勉强,冷着脸靠着树干坐下来,夜风徐徐中很像看风景的人,一身潇洒飘逸的味道,如果忽视掉眼底的昏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