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车门应声合上,生生将二人分割开来,车子发动准时的残忍,苏南忘着在车站身影越来越小的男人,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懊悔,只因为,苏南最后也没来得及再和赵子皓说些什么。虽然那些话,对赵子皓来说,皆无足轻重了。
苏南并没有很快适应独自一个人在外的生活。虽然一开始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面对重重困难她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人独自在外,大到衣食住行,小到柴米油盐都要苏南亲力亲为的去一一搞定,就算生理上上的困难克服了,可心理上的困境又接踵而来。
是这样的,苏南在这里并没有找到一份和她心意的工作,她本是为了梦想而来的,总觉得到了这里就要从新开始,找一份有意义的工作,但想要找一份有意义的工作谈何容易,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苏南的荷包眼看着扁了下去,无奈之下,苏南只得又干回了老本行,某个小公司的前台小姐。
苏南觉得十分地憋屈,这样和之前的生活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舞台从自己的故乡换到这里而已,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干的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而又繁琐的工作,那她到这里来的意义又是什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苏南总会去翻看从前写的东西,有的是和刘美美韩小曼吵架时发的牢骚,有的是和洛单认识后所记录的点点滴滴,苏南将这些琐碎的心情记录在一本带着密码的笔记本里,一直放在身上。
这种时候拿出来看,看到那些简单的小情绪,就好像刘美美,韩小曼和苏南都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这个城市不愧为春城,从早到晚的阳光灿烂,不管走到哪都觉得生机勃勃,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好闻的花香。
刘美美和韩小曼经常和苏南联系,甚至她们三人的联系超过以前。韩小曼告诉自己,她的故乡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苏南下意识去看窗外,放眼只有暖阳普照大地。苏南摇摇头,低声喃喃道,难以想象此时此刻自己的城市早就大雪纷飞啊!
韩小曼听了回答她,亲爱的,马上就要年末了,往年这个时候多半我们三都要在一起聚一次的。
和韩小曼,刘美美聊电话,发短信,是苏南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可远远不是苏南在这里生活的重心。
毕竟远火救不了近水,当务之急必须要尽快融入这里的生活,有过独自在外的人,会有这样的经验,有时候总是不能放下戒心去接纳这里,有种人在心不在的感觉。
苏南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而解决的真理就是,既然现在身在这里,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如果总是抱着过客的心态,将人拒之门外,一开始就违背了苏南的初衷。她是想要独立,却不是孤独。
因为苏南并不是小城市出来的姑娘,总会有当地的人,好奇地像苏南打听,问的问题无非就是为什么她会来这里?不都是说人往高处走的吗?
每当别人这样问的时候,苏南只是浅浅的回答,喜欢这里四季如春的天气。
其实更多不能和别人倒也的原因却是,苏南毕竟还是胆怯的,胆怯去那些人吃人的一线城市,孩子气的以为留在这些二线城市会有更多安全感。
苏南知道,这是她的性格上的弊端,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时间也过得算快,很快就到了过年,苏南原本打算回家,却被声势浩大的春运吓得走不了路,因为没有抢票的经验,不得已被困在了这他乡异处,从小到大没有那年春节时和家人分开过得,苏南心里说不难过那是假话,好在现在科技发达,上个网开个视频就实现了亲人相聚的愿望,只不过少了点真实感。
过年,单位也放了长假,苏南一个人窝在自己租的小房子里,忽然就想到,洛单和自己说得,池溯岩和朱筱婷也在这个城市。
苏南立刻来了精神,套了个大外套,抖擞着精神就循着地址找了过去。
苏南拿着写着地址的小纸条,抖抖霍霍的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男人高大的影子投射在苏南身上,开门的正是池溯岩。
“哈喽,那个,过年好。”苏南笑的像是福娃一样,双手交握着给看到她一脸诧异的男人拜年。
“苏南,你怎么会来这儿?”
好久不见,池溯岩要比从前瘦了很多,可精神头却比之前要好了很多。看到这样,苏南的心也放下来了很多。这时,屋里有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公,是谁啊?”
池溯岩对苏南笑了笑,回头应和屋里的人:“来了稀客,我扶你出来看看。”
苏南捂着嘴偷笑,没等池溯岩回去,自己就反客为主的脱了鞋,一溜烟跑了进屋,一边跑,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冤家,是我来看你了。”
“苏南,是你吗?”朱筱婷的声音听起来惊喜极了,可末了却加上一句,“你怎么才来啊?”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大小姐口气。
苏南循着声音望去,在那阳光铺满的几乎都要满出来的地方,看到了坐在躺椅上的朱筱婷,可等苏南走进一点却发现,她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朱筱婷并未看苏南这边,反而对着另一边洁白的墙壁,笑着说:“嘿,你怎么才来啊,早几个月前洛单就跟我们讲你会来找我们了。”
苏南看见朱筱婷对着墙壁说话,一时有些愣神,好一会没有说话,还是池溯岩从后面走了上前,轻手轻脚的把朱筱婷的椅子微微挪动了一下,这才让她正面对着苏南。
苏南震惊的看向池溯岩,男人只是轻抚朱筱婷的肩头,在替她把腿上滑落下来的毛毯盖好,这才看向苏南用手无声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苏南从震惊中回了神来,她突然意识到,朱筱婷的眼睛是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苏南在心里默默的叹息,眼泪在眼眶微弱的旋转,苏南紧张的都不敢眨眼,不敢和池溯岩对视,害怕自己的脆弱刺激到他,此时此刻,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过的人。
苏南强颜欢笑的走到她二人身边,牵起朱筱婷越发消瘦的手,用略带沙哑的嗓子缓慢的说着话:“我这不来看你了吗,过年了,我特意来给你拜年的。”
朱筱婷的嘴角从始至终带着桃花一样的笑:“是呀,又过年了,这里的年味可比国外的重,还没到除夕就总听到外面鞭炮声一阵一阵的,可喜庆了。”
“你喜欢听鞭炮声?”
朱筱婷点了点头:“恩,感觉我还活着,很幸福啊。”
苏南在朱筱婷池溯岩家里度过了一个热闹欢乐的夜晚。后来池溯岩告诉苏南,朱筱婷的癌细胞在体内扩散开来,最终导致了失明。
苏南问:“你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看海?没有眼睛你们的约定不就完不成了吗?”
池溯岩点起一根烟,半晌没有回答。
却不知道朱筱婷从屋里一路摸索着走了出来,她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看到她出来,池溯岩紧张的熄灭了烟头,要上前去搀扶。
“站在那儿,不要动!”可朱筱婷像是能看见一般,喝止住男人,她那双乌黑无神的眼睛像是瞬间有了琉璃光彩一般,女人温柔的接着说:“池溯岩,你站在那儿,不要动,相信我只要你在这世界上,不管我的眼睛是看见还是看不见,我都能找到你的。”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苏南觉得她并没有变得消沉,朱筱婷说,她和池溯岩的约定其实已经实现了,因为对于朱筱婷的小小世界来说,池溯岩就是她的全世界,全世界既然都在身边了,那些个约好要看的海,早就住进了她的心里了。
傍晚,苏南和池溯岩为朱筱婷点燃烟花,当烟花绽放时,池溯岩将朱筱婷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的描述着烟花的色彩,那边是红色的,那边是绿色的,一句一句仔仔细细,苏南想,即便朱筱婷看不见,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晚的烟花盛开时,彼时的心情。
池溯岩得知苏南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当前台,想了想,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名片给苏南,指着名片上的人介绍道:“他是一家连锁五星酒店的人事主管,和你是老乡,也是最近才来这个城市的,现在一直在招助手,苏南,你或许可以去试试看。”
苏南接过名片,看着上面酒店名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之前韩小曼呆的公司?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面试官翻着手中的资料,好一会才抬起眼睛对苏南说道。
“好的。”苏南调整好呼吸,把之前准备好的千遍一律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苏南接受了池溯岩的介绍,小年一过完,就辞了工作,来这家酒店面试,人事助理一职。
给苏南面试的这个男人,据说就是苏南的顶头上司,男人大概三十来岁,不苟言笑,给人感觉很正派的样子,这是苏南对他的第一印象。
“等等,”男人打断了苏南的自我介绍,皱着眉头,眼睛里面放着光。甚至有了情绪的波动,这是HR的大忌,“你是A大毕业的?那你认识韩小曼?”
“你知道韩小曼?她是我的好朋友。”
男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而后将整个身体陷入沙发内,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呢喃道:“她曾经也是我的下属。”
几个月后——韩小曼时常和苏南联系,可某天点开自己的邮箱,却意外的发现有一封来自苏南未读的信。她下意识的点开信封,带着好奇阅读了起来。
韩小曼:小曼,如你所知我在外地一切都好,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知道你一般不去看邮箱,所有我把它发成邮件传给你,希望你可以体谅我的用心。
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男人,他是我的直属上司,是个中年男人,很儒雅,也很老奸巨猾,我在工作中时常要和他斗智斗勇,一不留神就会被他整的体无完肤,但我知道,他这样做无疑是为了锻炼我。
名字我就不说了,他在和我见面的第一次,就知道我和你认识了,他曾经是你上司。我想你已经猜到这个男人是谁了。
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我在他手下工作,他从未告诉过我为什么,可我猜大概是怕你会胡思乱想吧。
我听其他同事说,在你辞职不久后,他就主动要求上层调到这座城市,他在这里仍然单身着,他的前妻偶然会带着小孩来找他,好像是希望复婚。但是据我观察,他并没有复婚的意思。这个男人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他说,他注定一辈子不会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