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定会深刻记住。但是也因为死了,才会遗忘。”陆倾城慢慢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眼前开始逐渐发黑,看不清前面的东西,即使是努力睁大眼睛,也像一个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来回晃动,脚步也混乱了起来。耳边的嗡鸣声逐渐扩大,听不见也看不见,她张牙舞爪地胡乱好一阵最终还是摔了下来,这个时候,就算是重重地摔倒在地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倾城!”
那天她说:“林文安是乔姗姗推下楼的,你冤不到我。乔姗姗这么做,一是因为韩夏光的怂恿;二是因为她喜欢颜小河。你还是冤不到我。”
她甚至还笑了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一样,然后说,“林文安和我早就没有关系了。很早就没有关系了。”
林文柯走了,在没有任何胜利的情况下,以及收到了陆倾城这样冷酷的话语的情况下,提着礼服,踩着高跟鞋“咯咯咯”头也不回。
“陆倾城记住你说的话!”但是她留下这样一句话,好像胜券在握,就好似一场赌局,她就是整个赌城的庄家一样。这是个噩梦,缠绕在因为不规律进食和长期失眠,而现在昏睡的陆倾城的脑海里。人往往会因为梦境而笑醒或是哭醒。周云朗作为每次倾城出事都陪在她的身边的人,他已经看过她太多的流泪了。是的在现实中她坚韧,从来不低头也不流泪。所以在昏睡的时候她脆弱地好像只要用手指轻轻地触碰她,她就会支离破碎。而且看起来她又轻了,高高的个子却连九十斤都不到。她曾经有令人羡慕的匀称的身材,可是如今她日渐消瘦,就算是天天见面的人也看着揪心。
“云朗……”
“你说!”周云朗听见她轻微,他俯下身子将耳朵靠近她的嘴唇,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你说,我听着。”
“对不起。”
“倾城,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好好地休息不要多浪费力气。”
陆倾城伸手,轻轻地拽了拽周云朗的衣角,示意她还有话要说。他再一次低头:“你带我去林文安的墓地好不好?你带我去墓地……”
“好好好,我带你去,但是在去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养足精神?倾城,你这样一次次送医院最揪心的人还是你妈妈。这次我没有告诉她你住院,我说你在我这里有个代言要讨论在加班。所以你要快点恢复。”周云朗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说,“你要快点恢复,虽然是小病,但是久病总是复发也不好的。身体迟早要受不了的。”
病床上越发瘦弱的人翻了一个身,她不说话,背对着周云朗无法入眠。
因为她梦见了黑乎乎的木桥,来来往往的人神情不同,脚步不同,还有人站着不动,有人来回踱步。在梦里,她要找林文安,一门心思想着在这里能够见到林文安的。她拉着每一个经过她的人看着,始终找不到。她坚信林文安应该在这座桥上的,可是潜意识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强烈地敲击她的耳膜:“他不在这儿,他从来没有走到过这儿。”
这是一座所有人死后都要经过的桥,所以来来往往的人都有不同的,但是很夸张的神情。在梦里,陆倾城急的哭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跪在地上但是依旧不忘拦着来往的人,看一看他们的连,他们一沉不变的夸张的神情。
这里充满这恐怖,诡异,还有她的迫切。在这种复杂的情绪里,她醒了过来。她看见了周云朗的身影,她心头想到这么一句话。
奈何桥没有林文安,他一定还活着。
乔姗姗没有判死刑,也没有判无期。说明他还活着。
林家出现了大危机,林文柯用八卦出境,当起了小明星。但是林家还没有倒下,说明他还活着。
没有葬礼,也没有亲眼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他一定还活着。
人永远只能活在一个自己虚构的生活里。只要觉得生活的不好了,就是他认为的;如果一个人觉得他的生活很丰富,那也是自己认为的。有的时候,有的人需要幻想出来一个人才能生活下去,不如说已经死的人一旦没有亲眼见证,未来的某一天就会被重新勾勒出来。就比如说陆倾城。她在以一个病态的人的角度去相信林文安没有死。
大概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林文柯刺激出来的。
所以当陆倾城的精神略微恢复一些了,她也开始质疑要出院了,“再观察一阵子,你还不稳定呢。好不好?倾城?”
“我要出院!我要出院!”
“倾城!”周云朗按住她的手将她禁锢在床上,神色有些愠怒,“陆倾城!你闹够了没有!就是因为一次次住院,一次次再病,再住院!你以为这是好地方吗?宾馆吗?伯母一次次为你提心吊胆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一定要等到仅有的亲人都被你折磨疯了你才高兴是不是!”
周云朗有些生气,居然也开始吼了起来。好像这样才有效果,这样她才会安静下来乖乖地坐在病床上。周云朗这会儿才轻声下来,继续劝道:“如果你以后再也不想进来了,你就给我好好呆在这里等痊愈了再出院。”
“可是……”
“什么?”周云朗皱起了眉头,眉心中间竟然有皱纹,很深的一条,虽然看起来并无大碍,但是在她的眼里,却有些不忍心。
但是她想去找林文安,因为她觉得林文安没有死。“没事了。我会乖乖在医院养病的,你不要太累了,才二十几岁都已经有皱纹了。”倾城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身向着门口,“大老板还是好好工作,给我买营养品,保健品,带我去美食街从头吃到尾。嗯哼?”
周云朗不说话,也一动不动。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拜托了大少爷,我还指望你赶紧超额完成,等我痊愈的时候你好有个假期。然后开着你的玛莎拉蒂去自驾游。还有我妈。”
“我没有卖玛莎拉蒂。”
“那兰博基尼也不错啊。”
“你不觉得太拉风容易被人打劫么?”周云朗看着抿嘴一笑的他,然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很久都没有听到你斗嘴了。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精神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在说我有病是一个道理。”陆倾城再一次按住他的肩膀往门口推去,“哎呀,你什么时候婆婆妈妈的了,真是令人受不了。再这样下去,都找不到女朋友了。赶紧走赶紧走,看着你就心烦。”
周云朗并没有马上走,他轻轻地关上了病房的门,却依旧停留在门前,通过门上的小窗看着毫无生气的陆倾城。她起身走到窗户前,打开了窗户静静地趴在窗台上,背对着他好像一直慵懒地猫在晒着太阳。
风吹起她额前的头发,她眯起眼睛看着天上呢喃自语:“你从未到过那里,而我这些年却一直不知道。我梦见你从未经过奈何桥,我坚信你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来找你对不对?那我又该到哪里去找你呢?你知道我们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乔珊珊好像很久没有出现在故事里了,因为她被囚禁在没有光明的牢狱之中。当时的庭审也是很严肃的,好像就连一个咳嗽声,甚至是呼吸声都会颤动所有的人和整个庭审的结果一样。
陆倾城没有在场,她那个时候因为车祸在医院里躺着,就像现在一样。颜小河当时处于一个半疯半醒的状态下突然出现在庭审的大厅里面,然后龇牙咧嘴地闹腾了好一阵子,联合着林文安的妈妈,也就是颜小河的生母,一边对骂,一边怨恨乔珊珊。当时的情况简直就是一个疯人院。吵闹,谩骂,疯癫,动手,除了乔珊珊一个人站在那个罪人的位置上,不说话也不流泪,毫无表情。
所有人把那对吵闹的母女赶出去的时候,一切就成了秘密。关上了严实的门,不公开的审理。大厅里只有乔珊珊的父母,以及在那场事件里唯一毫无关联的周云朗。
乔珊珊没有判死刑的消息,以及她最后还会不断减刑的消息和原因,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所以林文安母亲胡乱争吵是没有用的。
然后现在她出来了。时隔几年之后她就出来了,轻而易举的样子,但是人却消瘦了很多,面颊也毫无光泽,干瘪瘪地向里面凹陷下去,显得她的颧骨很大。
她带着大包裹,纤瘦的人,小小的个子拎着大包裹,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包给折磨坏了。但是她那消瘦的脸颊却不得不说实在是光彩照人。她微笑着,做了一个看起来很愚蠢的动作,就是伸手去触摸太阳。尽管阳光很刺眼,但是她还是在笑,眯着眼睛,路出贝齿,发自肺腑。好像并没有人来接她,无论是父母,还是之前的朋友。也对,她对谁都没有说,狱警也就帮着保密。她不配被自己背叛的朋友还操心的事情。那她接下来一个人该做些什么呢?
“开一个咖啡店,这是很多女生梦想的事情。”乔珊珊这样自言自语道,但是因为很多原因,大部分的女生都从来未曾想过去尝试实现。而作为一无所有的她来说。一切都变得很有希望。
“等你什么时候开张了,我就天天来捧场。但是你要给我折扣,不然以现在的物价来说,我是消费不起的。”
乔珊珊闻声回头,是那个结局不算太好,却最悲惨的,曾经的朋友。那个朋友正敞开怀抱等待她的拥抱。但是她迟迟没有上前,像是呆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