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尴尬的场面毕生是难以挥之而去的。星淇却注意到孔怀的脸上只是闪现一丝难堪,随即就是那温文尔雅的笑容,他用半开玩笑口气说:“他一定忘了一些重要的事,竟然连‘失陪’都忘说了。一会儿他来了,咱们罚他酒。楚小姐在英国学的是什么?”
星淇能看出来孔杰并不欢迎她,但却并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孔怀问她,淡淡一笑:“本来想赞美一下他的琴声,那些赞美的话有机会再说吧!我在英国学的是服装设计。”
“难怪穿得这么有品位!”
“过奖了!”
星淇这件衣服只是临时穿得,并未精心准备,面对孔怀的赞美,她知道那只是一种无味的社交恭维。
“您能参加派对真是太好了。希望我们有机会能经常聚聚,至少会提高我们的衣着品位。”
孔怀说完这几句话,君贤他们脸上的尴尬才渐渐消失。惜泉看了君贤一眼,君贤才明白他们的疏忽。
孔怀又闲聊了几句,然后就脱身去找孔杰,看见孔杰后把他拉到花园偏僻的角落。他还未说话,孔杰便大喊道:“是谁让她来的?”
这声音并不小,但却被大厅里传来的音乐压制住了,然而依旧有些碎语顺着夜晚的清风飘到了出来透气的星淇耳朵里。
孔怀小声对孔杰说:“别嚷!她是君贤的朋友,你这样是不是不给君贤面子。”
孔杰说不出话来,确实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脸上依旧表现出不甘心的神态。
孔怀把孔杰又拉回了大厅,却只看见君贤三人,唯独不见楚星淇。这时,林惜泉接到了星淇的电话:“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吧!以后有时间再聚吧!”
林惜泉本来要君贤开车送她,结果被星淇婉拒了。星淇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阑珊的豪门别墅,独自一人顺着马路前行。她的心里有些烦乱,不停地闪现刚才的情景。她不会否认,第一眼见到李孔怀,确实是心有好感的,他的相貌英俊、成熟稳重、举止得体,吸引女人的目光天经地义,不过,内在的品质并没有达到星淇的期望,或者说,至少没有在今晚表现出一丝端倪。虽说男人对女人的恭维无比的正当,可是星淇却并不喜欢这样的男人,真诚是她最看重的品质,孔怀的恭维在她的心里已经被判定为轻度的油腔滑调。
星淇走了半天,一辆出租车都没看见。她这才把思绪拉了回来,关心自己如何回家。这一片可是著名的富人区,周围全是别墅,家家都有汽车,出租车很少出没。
星淇向路口慢慢走去,她身上的长裙是中看不中用的,考虑到这是美贤的裙子,她便用一只手提着裙角,以防被磨破和被绊倒。星淇自认为今晚很狼狈,却没承想自己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幽静的马路,四周各式各样的豪华别墅,别墅的灯光、路灯的暗光、皎洁的月光相互交融,如梦似幻。星淇提着裙摆,漫步于这梦幻之中,轻风吹着丝绸长裙和几缕秀发,地上的倩影应和着高跟鞋发出的脚步声。
这醉人的美只有一个人欣赏到了。
星淇蓦然回头,只见一个青年正骑着自行车缓缓而来,她略微放低了一下裙角,以免自己太过怪异。
自行车从星淇身边轻轻驶过,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只见那个青年转过身,对星淇说道:“小姐,需要搭车吗?”
星淇有些意外,那青年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连忙解释:“我也是孔怀的朋友。刚从聚会出来。”
星淇上前几步,笑说:“谢谢!”
就这样,星淇坐在车后架上,一只手紧紧提着裙角,以防被卷入车轮,另一只手轻扶着青年的腰。
“你好!我叫楚星淇!”
“你好!我叫陶俊!咦?楚梦是你什么人?”
“我母亲!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刚回国,在英国学的是服装设计!这不算什么,中国的八卦新闻也很发达!”
“我从不看娱乐报纸,也从不理狗仔队!”
陶俊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了?我今天怎么了?难道又得罪你了?”
“小姐,我就是娱乐记者,被你俗称的狗仔队!”
星淇哑然失笑,差点从车上掉了下来,晃得她连忙抱住了陶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职业!”
“没关系,我开玩笑,我现在虽然是娱乐记者,但我会努力使自己不仅仅只关注娱乐的事,我相信我可以将娱乐做的有深度,而不只是人们饭后的谈资!”
“看来我不能再对娱记存有偏见了!”
两人短暂的沉默,彼此都在寻找一个话题。
星淇先找到了一个:“聚会刚开始啊!你怎么这么早就离开了?”
这是一个难堪的问题,陶俊确切的说是逃离了聚会。今晚在聚会上,他频出洋相,认识的同学对他熟视无睹,好不容易和一位先生聊了几句,结果人家敬他酒,自己竟喝呛了,将红酒喷在了对方的礼服上,足足向人家道歉了五分钟,紧接着踩了一位女士的裙摆,他幸亏没有看到秦莉厌恶的目光,否则今晚他就该失眠了。
当然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实不能和星淇说,于是简单地回答:“我和孔怀是同一所大学,同个专业的,我受邀参加这个聚会,不过我看他一直忙于和那些名导聊天,没空理我,其他人又大部分都不认识。还在那里待着有什么意思。”
星淇对孔怀也有同感,她看见孔怀只是不断地与那些名导,或者那些名演员交谈,听到的全是“希望能和您合作”,“和您合作是我们的荣幸”,“以后一定会去拜访您”,“以后请您多多关照”等等,让一次毕业派对变成了世故的社会交际。
“对了!你怎么这么早也回去?”
“嗯……可能他们不太欢迎我吧!我是和朋友去的,并不认识他们!”
“我是你的话,今天的聚会我一定不会来的!”
“为什么?”
陶俊感觉自己的话有些冒失,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向星淇说明原因,因此支吾了半天才说道:“最近一些娱乐报纸把孔怀的父亲李宇说成了令堂的绯闻男友,不过,你知道大部分的娱乐报纸都是胡说八道的。”
星淇听了之后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自己不受欢迎的原因竟是因为母亲。
“对不起,是我一时口无遮拦,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这些就是胡说八道,所以我从来不看娱乐新闻。”星淇看着陶俊不住地回头看他,知道他一定是在确定她究竟是否生气。
星淇开玩笑地说:“好了,这次扯平了,我冒犯了你的职业,你揭了我的痛处。”
陶俊一听才开朗地笑了起来,车子也凑热闹地抖了一下,星淇紧紧抱住了陶俊的腰,陶俊的脸有些微红,索性星淇是看不见的。
这时,前面有辆出租车迎面而来,星淇连忙叫住,然后从陶俊的车架上下来,一边向出租车走去,一边对陶俊说:“我先走了!今天太谢谢你了!再见!”
“喂!”陶俊突然对她喊道。
星淇正要关上车门,听见陶俊在喊她,于是便回头,陶俊呆呆地站着,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点了点头,示意她再见。
陶俊出神地望着远逝的出租车,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要星淇的电话号码,为什么出租车来得这么不是时候。望着川流不息的道路,他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能见到星淇了,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失落感。
城市就像一朵夜间才开放的色彩斑斓的花。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夜空映衬着雾蒙蒙的,在这似雾似花的世界里,有的人为工作奔波着,有的人尽情狂欢着,大街上很少有闲逛的人,大家都在脉络般的道路上,顺着人流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星淇的家虽然不是别墅,但也属于高档住宅,毗邻李家所在的别墅区。星淇打开房门,里面一片漆黑,当然这是星淇意料之内的事情。她开了灯,看见客厅里那台复古落地钟的时针刚指向九。母亲的应酬向来比较多,午夜之前一般不会在家里。
星淇先来到自己的房间,将身上的礼服换掉、叠好。然后躺在床上发呆,她回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其中,很多不快的往事都是母亲直接或间接造成的,她清晰地记得九岁那年,她在国内被一名记者堵到角落里,逼问她父亲是谁,那一次她吓得哇哇大哭。
还有一次,她过生日,楚梦一边端来生日蛋糕,一边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星淇,快许愿,吹蜡烛。”
小星淇合上了眼睛,然后吹灭了蜡烛。
楚梦笑问:“许得什么愿?”
小星淇天真地回答:“我想见到爸爸。”
楚梦顿时笑容僵了。
“你没有爸爸!”
“你骗人!”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说妈妈骗人!”
“同学们说了,只有孙悟空没有爸爸,其他人都有爸爸!”
楚梦一下子将生日蛋糕推到了地上,厉声说:“以后不准提你爸爸!”
小星淇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并没有哭。
想到这里,星淇站了起来,跑到了客厅,将客厅里所有的娱乐报纸,杂志通通放在一起,然后抱着扔进了垃圾桶。
望着那些被丢弃地杂志,星淇微微喘着气。
与星淇冷清的房间相比,陶俊到家后,还没来得及把自行车放好,周惠莲就出来了。陶俊的家在郊区,在市里人看来,这是农村,但是在偏远的农村看来,这里也算城市。不过这里还保持着北方传统农村建筑,除了沿着街道马路建起来的三四层楼房,其他的全是平房,有点类似北京的四合院。
陶俊到屋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满头大汗,二话不说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周惠莲看着儿子后背已经被汗水阴湿,唠叨道:“这么晚才回来!现在都快十点半了!就说不上学了,也不能天天晚上出去混!你应该打个车去,看浑身全是汗。”
“没事!晚上还能看看夜景。”陶俊在聚会里并没有吃东西,看见餐桌上还有些饭菜,便拿起筷子准备吃。
周惠莲连忙拿走,让陶俊的筷子落了个空,说:“等会儿,我给你热一下!”陶俊还是执意夹了一口放在嘴里。
不一会儿,饭菜热腾腾地摆在陶俊面前,周惠莲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问道:“你不是参加聚会了吗?没吃饭?”
“嗯”这个声音是从饭缝中挤出来的。
周惠莲很纳闷,陶俊咽了一口,说道:“别提了,我去参加我们专业的同学毕业派对,我呆会儿没劲,就先回来了!”
“谁啊?”
“他您肯定不认识,要是他爸他妈您一定知道!”
周惠莲更纳闷了,平时陶俊往家里带过几个朋友,兴许她还认识,但从未见过他同学的家长。
“他爸就是李宇,他妈就是秦莉,这两个大明星一定听说过吧!”
周惠莲一下子震住了,世界这么小,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与他们的儿子是同学,真是造化弄人。
陶俊看见母亲脸色凝重,小声问道:“妈,怎么了?”周惠莲尴尬地笑了一下,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问:“你和他们很熟?”
“哪有?那种富家子弟我怎么高攀得上!”
周惠莲连声附和:“对,咱们以后离他们远点,不要招惹那些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