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出了医院以后,我没有回家也没去公司,搭上大巴,摇摇晃晃几小时后,我来到了圣水湾。
这里,会让我感觉不那么孤单。
曾经,我和欣妤手挽手来到这里,欣妤说,这里有全世界最好吃的小龙虾。然后两个人一起口水直流。
曾经,我们在这里头挨着头对着红通通的辣椒油不停地冒汗,却依旧像猪一样大口涮火锅!
曾经,我们挤在一张床上,说了一晚上的话。我将脑袋靠在欣妤的胳膊上,轻轻地喊她的名字,欣妤,欣妤。
我把圣水湾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准备回头,却见欣妤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的长袖长裤,脸色苍白。
欣妤镇定地看着我,但是,我看得出她呼吸起伏很大的样子。
她说,晓秋,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都是命!我放不开欧阳。
我说,我从未想过要和你抢欧阳承天。
欣妤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流满面。她把手臂上的衣服卷起来,露出满身的伤痕,她说,我是为了钱才嫁给那个老头的,知道他是谁么?就是我后爸啊!我以为这一辈子我就会这么过下去。那一天我又被打得遍体鳞伤,欧阳疯一般把我抱进医院,还狠狠地修理了那个老头,所以我就贪心了,我放不开欧阳,我想和他在一起。既然你也不爱他,所以我就想把他从你身边抢过来。
欣妤收住了眼泪,说,晓秋,我跟那个老头准备离婚了,你有夏浩,还有孔晨阳,所以把欧阳让给我好不好?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我从来不会想到,有一天,欣妤会这样来祈求我,恰巧的是这样的祈求就像一枚锋利的匕首,它割破了我的心脏,让我鲜血直流。
我很想告诉她,我永远都不会和她抢欧阳承天,她大可以跟我讲她对欧阳的喜欢,我会真心祝福他们。
但是我没说,我也没问,我没问为什么那么关心我的欧阳承天在接到我那么多未接电话的后会一句回复也没有,也没问为什么我会和欧阳承天这么巧在医院相见,他又这么巧会发现我包里的避孕药因为这一切,对我来说,似乎都不重要了,我突然感觉到世界一片灰白,我明白,这段我如此看重的友谊已经不再单纯,我们始终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真心相对,在欣妤的心里,我已经是一个必须要去处处提防的对象了。
就像欣妤说的,这是命,不必遗憾。
那天,我和欣妤背道分开,她走向了路的北方,我走向了路的南方。临走的时候,欣妤说,孔晨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我是这样的不争气,在这个7月的下午,就因为这句算是担心的提醒,我的眼泪就这样翻飞在夏天的风里。我没有欣妤的果断和坚强,我一面无法面对背叛和欺骗,一面又无法说服自己去付出真心,最终的最终,就像欣妤说的那样,这是我们彼此的命,我和欣妤,从此不再相干。
雪亮的闪电刺破乌沉沉的天空,雨滴大颗大颗地打在我脸上,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了天地。
仰起脸,我任凭清凉的雨水顺着眉眼睫毛淋下来。
然而,脸上的水珠滚落唇边舌尖,竟有点咸涩。虚脱般的无力感像病菌,放肆地迅速感染遍我的全身。
上车!突然,孔晨阳的叫声,穿透哗哗雨声,从马路边传来,我恍惚如梦初醒,转身就走。
现在的我,谁都不想见!
你身上全淋湿了,会受凉的。孔晨阳的声音紧跟着我,我充耳不闻,迅速加快步子。
夏晓秋!孔晨阳固执地在后面大声喊。
我捂了耳朵,抬足狂奔。
我讨厌流泪,我讨厌此刻的自己,更讨厌这个命运!
我用尽全身力气跑,直到腿沉重得再迈不动,才停步喘息。
隔了厚重的雨帘,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着,路人行色匆匆,各自寻觅自己的归途。
温热的液体不停滑落,视线模糊中,我看不清自己向往的归途究竟在何方。
夏晓秋。
我一转脸,就看到孔晨阳打了把伞,大踏步冲过来。
不等他再开口,我仓皇地背转了身,大声说,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孔晨阳答得很干脆,我不在乎你不想见我。
滚开!我用力抹去眼泪,我不想再让人看到我的脆弱、我的狼狈。
暴雨倾盆而下,无数透明的水花在地面跳跃。
他锃亮的黑皮鞋浸泡在水里,米色西裤的下半截几乎湿透,偏又停留在原处半天没动静。
我拔腿就要离开。
我不是欧阳承天。他突然沉了声音。
啊?我一时不懂他的意思。
身后的他凑近我耳边,慢慢说着,我不会像他一样,因为喜欢你,在你面前就变得很低很低。
他的呼吸,灼热地侵犯了我的领地,我反射性地要闪开。
可我想不到,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扳过我的肩头,迫得我不得不面对他。
可是,如果将来你我之间,注定有一个因为喜欢得多一点而变得软弱,我宁愿那个是我。他拨开我脸上湿漉漉的乱发,眼波温柔如夏夜的月光。
这样的眼神,让我又慌了。我转身逃开几步,脚被什么一绊,我的右脚外侧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
钻心的痛从脚踝猛地冲到脑上,鼻子一酸,适才勉强止住的眼泪,险些流下来。
身后脚步声又靠近,我努力用左脚站起,忍着剧痛,一步步想要往前走。
孔晨阳冲过来,强硬地抓起我的手腕,把我拥在怀里,说,还有我呢,乖。
一瞬间,泪水再次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