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早晨空气有些清冷,阴空下北风漫卷着树叶匆匆而过。荆宇吃完早饭又来到案发现场,案子未破、亡灵不宁,他心里带着隐隐的内疚。无论怎样,一家三口的死亡皆与自己有关,他已经不自觉地进入到这个复杂的命题中来,但是最近种种事件接连发生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单纯的人生旅程,一去不返了。
但是他有了辛悦,想起辛悦,荆宇的脸上多了一丝柔和,从胡家搬出来之后,她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寝室,偶尔去蓝山小聚,共享二人世界,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胡家那两个二货丝毫没有再纠缠,没有再寻找,没有再过问。
世间的静谧和沉默往往隐着恐怖的内核,就好比火山爆发前的热能和岩浆,潜伏在地下默默地翻滚着,只等待那一刻惊天动地的喷发。
荆宇突然感觉右眼皮激烈地跳起来。
手机惊天动地地嚎响,仿佛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血光。
“儿子!你快过来!”余婉芬在电话里哭喊,“你爸爸被人打了!出了很多血……我们正在去金山医院!你快点过来……”
血冲头顶,荆宇一阵眩晕,他抬脚狂奔,在出租车上给辛悦打了个电话,让她去找毕晶晶,呆在那里哪儿也别去,给黄毅打电话让他密切关注此事,给欧阳海和吕林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到医院。
出租车像箭一样飞驰在阴霾重重的萧瑟的清晨。
赶到医院时,荆云松已经推进了脑外科手术室,余婉芬焦急地站在门口,两手端在胸前不住地颤抖。看到荆宇,余婉芬一下子抓住儿子的手,眼泪“扑扑”地落下来。
“妈,怎么回事?您别着急,慢慢说。”荆宇搂着母亲的肩膀让她坐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荆宇,怎么办啊……你爸他出了好多好多血……满地都是血啊!”余婉芬大声地哭起来,“你爸他早晨去公园打太极拳,被人从后面用什么东西打了头,然后那个人就跑了,你爸流了好多好多血……”
“妈,您慢慢说,从头说。”
“你爸去公园打太极拳,他每天都去,你知道的,就是楼下不远那个公园,他今天又去了。我在家做饭,就在盛稀饭的时候,咱们的老邻居你张伯伯打电话说快到公园来!老荆出事了!我就赶快往外跑,到了公园,已经围了很多人,你张伯伯已经打了120,也报警了,有人说看见一个高个子的人从后面打你爸的头,打了好几下,然后你爸就倒在地上,等我到的时候你爸就面朝下趴在地上,地上全是血,地上全是血,地上全是血啊!荆宇!”余婉芬眼睛睁大了,整个人在惊恐中发抖。
“妈,没事,我爸肯定没事的,他就是晕过去了。”荆宇安慰着母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情况非常糟糕。
荆云梦像暴风一样冲开门,几乎飞奔过来,她失去了往日的节奏,后面跟着五六个男男女女,呼啸而来。
“小宇,什么情况?有没有生命危险?”荆云梦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跟胡家有关系吗?”
“在公园里面被人从后面袭击,头部受伤。我敢肯定跟胡家有关。”荆宇咬着牙说道。
“小宇,你把这些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姑姑,如果真的是胡家人干的,我一定让他们好看!”
荆宇把姑姑拉到一边,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无一遗漏事无巨细全部讲了一遍。“姑,如果是因为我和胡子佩之间的矛盾让他们把气撒到了我爸头上,我真是死的心都有!”荆宇狠狠攥着拳头,恨不得一拳把胡子佩的脑颅打碎。
“小宇,你先冷静一下,这个事情我觉得并不简单。假设真的跟胡家有关,也不是胡子佩自己就能干出来的。”
“你是说胡坚平……”
“小宇,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你爸爸在里面做手术,姑姑必须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我全部告诉你。”荆云梦拉着荆宇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鼓励自己打开一扇关闭魔鬼的门,“咱们家和胡家曾经是有过关系的,很多年前,你爸爸和胡坚平是战友,转业后分在一个单位工作,曾经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他们往来频繁,以至于我也认识了胡坚平,并和他有过一段感情,这段感情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爸爸开始强烈反对我们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要反对,当时没有人能够说服他,他也没有告诉我原因,只是说胡坚平做了让他无法饶恕的事,让我相信他的决定是对的。”
“然后您就和胡坚平分手了,嫁给了庄天鹏?”
荆云梦眼眶微微湿润,她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弯着长长的颈,轻轻地抚弄曾经流血的伤口。
“分手以后,胡坚平四处说我的坏话,说我如何跟他同居,如何为他流产,流言四起,我不堪其扰。那时候庄天鹏不理会这些,积极地追求我,于是我就选择了他。”荆云梦目光平静而坚定,“由此可见,胡坚平这个人人品低劣,道德败坏,我从来没有与他发生两性关系,更谈不上为他流产,这些都是无中生有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和你爸爸再也没有跟他有任何联系,我也刻意回避他,我从来不跟他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你爸爸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荆宇凝望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那个房间里正躺着自己危在旦夕的父亲和他心里危在旦夕的秘密,上一代人的恩怨并未消逝在时间的光波里,它像一条消无声息的毒蛇,盘伏在阴湿幽暗的角落,在让人手足无措的瞬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响起,欧阳海肥硕的身躯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辛悦、毕晶晶、梁朝宁和吕林。
“姑姑您也在啊,荆宇,怎么回事?有没有危险?”欧阳海气喘吁吁,焦急万分。
“早晨去公园锻炼,被人从后面袭击后脑,流了很多血。”
“报警了没有?”梁朝宁和吕林异口同声地说,“这是谋杀。”
辛悦抓着荆宇的胳膊,“医生怎么说?有生命危险吗?”
“已经报警了,警察问过我妈了,目前只知道凶手很高,他的衣着、长相、凶器、逃跑路线、交通工具都不清楚,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是我分析这个人已经注意我爸很久了,不然他不会知道我爸有早上去公园锻炼的习惯,哪里人少容易下手他也很清楚。医生说看流血情况可能伤了脖颈的动脉,脑部受伤情况现在还不知道。”
欧阳海瞪着眼睛,眉毛蹙到了一起,“这他妈是谁干的?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妈的我扒了他的皮!”
“晶晶,最近麻烦你多陪陪辛悦,别让她自己一个人出去,我怕她也有危险。”荆宇看着毕晶晶,她穿了一件睡裙,显然是从床上直接爬起来跑到医院的。
“没问题,你就安心在这照顾叔叔吧。”毕晶晶点点头。
“荆宇,你的意思是……胡子佩……”欧阳海降低了声音又摇摇头,“那小子心眼儿是挺多,但是我觉得他干不出这么滴水不漏的事。”
“大海,我让你帮个忙。”荆宇在欧阳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欧阳海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