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是荆宇一个人布置的。这两天他只做了两件事,哭和布置灵堂。没有吃饭,没有睡觉,没有说话。
哭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哭也不能带来任何有益的结果,可是眼泪就是这样一种从你的眼睛里流出来却不受你控制的奇怪的东西。
荆宇清楚地知道,一个案件的侦破靠的是证据,不管是人证、物证还是书证、科技证据、司法检证等等,总要获得最原始的资料。可是他什么也没有。
没有证据就要去获得证据,他绝不是一个只知道哭的男人。
寿堂延魑魅,虚无自相宾。天刚蒙蒙亮,荆宇就披麻戴孝跪在父亲的遗像前。遗像嵌在一片黄灿灿花牌里面,结着大花结的黑纱从遗像的两侧垂下来,灵桌上放着黄色和白色的菊花、灵位、供果和供菜,一对大香烛分立灵桌两侧,两个香炉里升起了淡淡的轻烟,墙壁四周挂满了白纱。
如果单看这些,和普通灵堂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遗像正上方四个鲜红的大字——血债血偿!
荆宇抬头紧紧盯着这四个血红的大字,他眉头紧锁,眼睛布满了血丝,他仿佛一个蓄势待发的猛士,**上膛、刺刀上枪,时,刻,准,备,杀,敌。
最先到的是欧阳海,几天下来他身形明显瘦了一圈,再加上一套黑色的西装,越发显得挺拔。他在遗像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默默地帮着荆宇把花圈摆放整齐。
收拾停当后,欧阳海在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个小纸箱,纸箱的正面贴了一张白纸,上书五个字——手机放置处。
九点不到,前来祭拜的宾客陆续到来,吕林带着梁朝宁和江草齐先到,而后辛悦、毕晶晶、钟旭、易森和纪婕也一身素衣前来,他们祭奠完毕后站在一边陪着素裹的荆云梦和余婉芬,庄天鹏站在荆云梦身边,低声跟她说着话。
不多一会儿,欧阳福带着欧阳菏也风尘仆仆赶来,他们刚刚从新西兰回国,下了飞机就直奔灵堂。
杨大志、腾伟和学校的几个老师也前来吊唁,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将近十点的时候,宾客逐渐多了起来,多是从各地赶来的荆云松生前的老战友和老同事,他们含着眼泪不肯离去,回忆着当年共同成长、共同奋斗的点点滴滴。
在这些两鬓斑白的大叔中间,荆宇清楚地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高高的鼻梁,大大的耳朵……没错,正是那天救火献血时遇到的警察。
他站在灵桌前深深地鞠躬,然后走到旁边紧紧握着余婉芬的手。
“老江……”余婉芬哽咽无法言语。
“不要难过,节哀顺变,老荆地下有知,案子一定会破的。”
“江警官,”荆宇走上前去,“感谢您今天来送我父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战友吧?”
“没错,你父亲是我最好的战友,当年我是连长的时候,他是政委,后来我当团长以后,他转业到地方了,”江烽语速缓慢,语调低沉,“我最后一次见你是你四岁的时候,那时你跟我大女儿一样大,后来我去了南京,就很少联系了。那天我偶然在火场上看到你,我很惊讶,你有一双和你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天我因为忙着指挥救火,没有跟你细谈,但是我见到你非常非常高兴。荆宇,你父亲是个非常正派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绝不会去招惹是非,这个案子一定要破,这是人民警察的义务,也是人民警察的职责。荆宇,在这个时刻要保持冷静,血债要偿,但并不一定要血偿,你母亲和你去世的父亲都不会同意你这么做。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也是个有智慧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荆宇看着江烽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浓浓的眉毛下是一双父亲般充满慈爱的眼睛。
“江叔叔,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荆宇朝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爸爸,您怎么也过来了?”一个高个子女孩走到江烽身边,她神情肃穆,没有丝毫狎昵的表情。
“江草齐原来是您的女儿,我们早就认识了。”
“草齐是在南京出生的,你们小时候没有见过面,既然你们都认识,也是两代人的缘分,可惜你父亲去得太早了……”
“江烽,这恐怕不是两代人的缘分,是三代人的缘分吧?”荆云梦走了过来,神情严肃,话里有话。
江烽看着荆云梦,尴尬地叹了一口气,“荆董,我很抱歉,我心里非常难过,我没有做好一个父亲,没有管好自己的孩子,给你带来了痛苦和不安,这件事全是我的错。但是今天这个场合说这件事不太合适,等有机会我一定郑重道歉,我们需要商量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如何能给你带来最小的损失,如何能给你带来最小的影响,这是所有解决方案的唯一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