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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书名：宫深 作者：常舒 更新时间：2016-12-12 22:32 字数：3304
瑞宝儿自七岁离开自己的家，离开草原，十几年没有再回去过，阿玛，额娘可还能认出自己吗？
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京城，瑞宝儿一人坐在自己的车架内，心里是百般滋味。君惜川同意了自己回草原的请旨，可却派了三喜随侍而往，个中几层深意，瑞宝儿也全然明了。
七岁那年，自己倔强得如同一匹不能被驯服的小马，心高气傲，却简单快乐。可几多经历后，再回来，却是满心的沧桑，满身的疲惫。
瑞宝儿左手放上身旁的木盒，对着它说道：“风清，我们要回家了。以后你愿意睡在青草中呢还是睡在河水边？我记得你同我提起过，以后一定要回到草原上安老，现在你能如愿了。”
车队行驶了半月余，到了北疆与苏格部郡的边界关口。苏格可汗早早收到了北郡的急件，知道瑞宝儿要回家，不敢逾越过界，自己领着上百部众几日前就安营扎寨等在了距离疆界的几里地外。北郡这边，弃谷翼提前也部署好了安防，从几百里外的府邸赶到了关口。
十月初，京城还是秋暖尚存，边界却已经冷若初冬。到达关口，正是夕阳西下时分，空气中一片寒凉，眼里却是橘黄色的暖光。木桃拉开瑞宝儿车驾的帘子，瑞宝儿抱着风清的骨灰盒下车，站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几米开外候着车驾的边关将士，为首一人便是弃谷翼。
橘红色的光将他包裹着，恍然间，又回到初见的那天，他还是那个衣边镶着丝丝光线的少年。
见瑞宝儿下车，弃谷翼走近，带领将士跪地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空旷的塞外，冰凉的空气，回荡着齐齐的声音：“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瑞宝儿一抬手道：“免礼！”
一众将士起身，弃谷翼起身的瞬间解下披风，未及瑞宝儿反应，披风一旋已经搭在了自己身上。
弃谷翼轻声道：“边关气候苦寒，娘娘多注意保暖。”
离得极近，瑞宝儿抬眼，才发现弃谷翼腮边泛着胡茬，下唇有些暴皮，颧骨皮肤微微皲裂，黑了不少，瘦了不少，但眼睛依旧清明。
边关一众将士军纪严明，持长枪而立，对于弃将军的越礼行为，未有一人侧目骚动。他们佩服弃谷翼英雄气概，几年之内，这些将士虽位属北疆兵权号令，但军心已真正收到弃谷翼麾下。
却是三喜凑上前轻声提醒：“将军守边，劳苦功高，但也要记得分寸。”
出乎瑞宝儿意料，弃谷翼只是瞥了三喜一眼，手上动作未停，替瑞宝儿拉紧披风，系好结扣，动作之中缓缓流露的深情没有一分一毫地遮掩。
末了，弃谷翼看到了瑞宝儿抱着的木盒，轻叹一声道：“风清可以回家了，宝儿你切莫过于伤思。”
一旁三喜听见弃谷翼对瑞宝儿的称呼，很是不悦，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弃谷翼道：“三喜公公，娘娘的住宿我已打点妥当。既然皇上派公公与贵妃娘娘同行，一定是对娘娘放心不下，想让公公照料娘娘起居。那么烦请公公同我的下属开路而行。”
三喜虽然极度不满意着弃谷翼，可却不得不照做。
小山面无表情地上前道：“公公这边请。”转身的间隙，小山眼睛略过瑞宝儿怀中的木盒，一瞬之间眼中泄露全部悲戚，片刻之间不能移动。
瑞宝儿将小山的神色收入到眼底，心中暗暗骂自己是个蠢货。只到这一刻，回想起来过往的种种，她才反应过来风清和小山二人之间早就暗起的情愫，只是碍着自己和弃谷翼之间的纠葛而最终未能得尝所愿。
弃谷翼叫了声“小山”，才让二人回过神来。三喜自是不知其中原由，只是挑着眉疑惑着这短暂的停顿。
小山收回所有情绪，领着三喜快步去了关署后院下榻处，后面行李车紧跟而上。一众将士有序退开，弃谷翼领着瑞宝儿和些许侍从去了关署前厅。
关署厅内，弃谷翼已经备置好了安放风清骨灰木盒的檀木架。将骨灰盒放在上面，瑞宝儿看到架子上雕着双生花，寓意双生双宿，永不分离。
瑞宝儿道：“这架子上的雕花是…”
“是小山雕刻的。”弃谷翼接话道。
瑞宝儿叹口气道：“我真是蠢，到今天才看出他二人的情缘。早知道，就该成全他们。”
“你别自责，是我的错。”弃谷翼说完看住瑞宝儿。
瑞宝儿回望住弃谷翼，他眼中神色不再复杂，只是悔恨和柔情。
瑞宝儿赶紧扭过头去，不敢再对住弃谷翼的眼。他毁掉过自己的爱情，也毁掉过自己的梦，到了今天，瑞宝儿从那个眼神中才读到了几年前就想要的他的悔恨，可已经物是人非，她怎能再去不管不顾地回应呢。
弃谷翼了然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道：“我去让厨房传膳，你休息下吃点东西吧。”
晚膳，弃谷翼未到厅中陪同，瑞宝儿用了些青菜粥食就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本打算送瑞宝儿过关的弃谷翼却没有在关署院内找到瑞宝儿，一问才知道，瑞宝儿只带着木桃一人，抱着风清的骨灰盒上了关隘最高的山峰。
弃谷翼带着一小队人马也赶紧到了关隘，上了山。距离峰顶还有几十米处时，弃谷翼摆手让其余人等候于此，自己缓步上前。离得几米远处停了下来，他看到瑞宝儿正在将风清的骨灰洒向苏格部郡草原的那边。山顶风不小，且方向正吹往草原，领着风清回了家。
弃谷翼看着瑞宝儿一身素白，站立于山顶苍茫之间，风撩动起她的衣带，凌乱她鬓角的碎发，擦红她细嫩的脸颊。
待将风清的全部骨灰洒落，瑞宝儿的双手已然冻红。木桃看见弃谷翼上了来，接过瑞宝儿手中的木盒，退下到了几十米外。
弃谷翼上前几步，站在瑞宝儿身边，听瑞宝儿道：“翼哥哥，我想过了，让风清就这么随风飞回去吧，无论是河边还是青草间，都由她随风停留。”瑞宝儿看着远方，良久，接着道：“那边应该就是阿玛为了接我驻扎的营寨吧？我好想念他们。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离家最近的一次。”
弃谷翼转过眼看着瑞宝儿，她眼中的神情是思念是向往是遗憾。“宝儿…”弃谷翼唤出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忽而，天空点点落下雪花，伸出手去，雪花片片融化在掌心，瑞宝儿嘴角划开一个微笑。这么简单，这么自由，或许是草原在这一刻赐给自己最后的温柔。
一阵风起，身边弃谷翼微微咳嗽起来，他极力压制着，却还是牵回了瑞宝儿的神思，她转过去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咳咳，没有，刚刚上来的有点急，呛了风。”弃谷翼压住咳声淡淡笑着说。
瑞宝儿略微顿了一下，也淡淡笑了道：“翼哥哥，好好保重。东和很乖很懂事，玉婷他们一直盼着你好好地回去。”
弃谷翼知晓前段时间发生在行宫的事，回话道：“谢谢你保护他们。我知道你受了些委屈。”
瑞宝儿笑着摇摇头，没有再接话，转身继续望着远方。
过了好一会，瑞宝儿道：“翼哥哥，派人帮我把带来的东西带去给我阿玛吧。我要启程回京城了。”说完，瑞宝儿转身准备下山。
从刚刚瑞宝儿的眼神中，弃谷翼就读懂了她的心思，她遥望部族，眼中满是不舍，却是到了关口却只能止步折返。不忍瑞宝儿忍受思念之苦，弃谷翼上前几步，拉住她道：“真的不再往前了吗？你的阿玛已经等在那里了。”
瑞宝儿道：“三喜跟着来，我就知道君惜川并非诚心，我再前进一步都有可能连害我的部族。”
弃谷翼眉间紧拧，牙关扣紧，他拔出腰中剑道：“瑞宝儿，你以为我死守南部兵权为的是谁？”
瑞宝儿握住弃谷翼拔剑的手，一点点将剑推回到剑鞘中，“翼哥哥，今非昔比，你该守护的是你的妻儿，不是我。”言落，瑞宝儿松开手，迈步下山。木桃上前几步，跟随在瑞宝儿身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越走越远。
山下，等候的是瑞宝儿提前吩咐好的车驾。瑞宝儿回望一眼山峰，虽然望不见，但弃谷翼似乎还屹立在那里。
马车行出一段距离，瑞宝儿听得后面关隘之上几十面战鼓齐擂的声音，木桃掀开车帘回望后禀报：“主子，是弃将军领着一干将士在擂鼓。”
瑞宝儿闭着眼睛道：“知道了。”她不敢睁眼，害怕一睁眼就泄露了此刻心里的惋惜和脆弱。关隘之上，风势不小，将战鼓在大风之中擂得震天动地，弃谷翼你何必再花费如此力气呢？
一声一声的战鼓渐去渐远，瑞宝儿缓缓睁眼，宫中还有她要对付的人，处理的事，她将那个最单纯最自由的自己跟同风清送回了草原，此时回程中的瑞宝儿满心所想是要让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血债血偿。
三喜公公是被弃谷翼在关隘震天动地的鼓声所震醒，一醒来就发现所有的车架都不见了，只留了一匹马给自己。问了关署的掌事才知道，宝贵妃娘娘改变了回自己部郡的行程，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启程回京了。
三喜使劲拍了自己脑门一掌，“怎么昨个就睡得那么死呢？”然后拎着包裹，拉着缰绳，使劲了半天上了马，生疏地抽打着马鞭前行。等三喜回到宫中，瑞宝儿已经回宫多日，向太后、皇上均已请过安行了礼，还用从北疆带回的新鲜羔羊肉办了宴，宴请了宫中妃子和一众皇亲贵族。君惜川看见三喜后，招手他到近前，对他此次行程唯一的赏赐就是紧接着的一记卯足狠劲的大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