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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书名：宫深 作者：常舒 更新时间：2016-12-12 22:32 字数：3696
到了京城，几个侧将军与京城将领交接安排兵士，弃谷翼则带着小山直奔聚和而去。弃谷翼提前派进京城的暗探回禀，这几日瑞宝儿都在聚和。
瑞宝儿这几日确实都在聚和，君惜川似乎在等着好戏上演，对她不再束缚。君惜墨呢，也始终不再见人影，或许他猜出了自己将假死药给了玉婷，心中难过吧。瑞宝儿想见他又不敢见他，只好每日到聚和来，一壶一壶温着小酒，自斟自饮，自我麻醉。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瑞宝儿正举着杯子站在窗前吟着诗句，雅阁的门“嘭”的一声被打开了。回头，却见弃谷翼一身戎装走了进来。
“翼哥哥？”瑞宝儿吃惊着，这么快的速度赶了回来，想必是听到玉婷的事了吧，“我…”
瑞宝儿刚要张口说什么，可突然觉得现在这里可能也不安全，君惜川按兵不动，可暗地里有多少眼线却是未知，自己不能嘴露，让他知道玉婷没死。
弃谷翼面容很是憔悴，眼睛红红的，似是许久未有一个好觉，他一步一步走进来，始终盯着瑞宝儿。觉出他神色不对，瑞宝儿轻声道：“你好像很累的样子，要不要先去休息。”
“我没事，有话问你。”弃谷翼开口，嗓音都有些沙哑，“玉婷是不是死了？”
“是。”瑞宝儿没有停顿地回道。
“你赐的药？”
“我…当时…”担心隔墙有耳，瑞宝儿不知该怎么解释。
“是还是不是？”弃谷翼徒然提高了声调。
瑞宝儿看住弃谷翼的眼睛，发现那里满满的都是失望透顶，看来他相信所有的消息，认为自己杀了他的妻子。
瑞宝儿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可心中却是开始慌了，“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药是我赐的，可…”
“真是你赐的！玉婷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怎会通敌？为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瑞宝儿吗？”弃谷翼说完，瑞宝儿竟然觉出其中的鄙夷。
“原来你这么看现在的我。”
“你觉得我还能怎么看，一年之前，你便可以处死几千被俘兵士。一年之后，一个小小的玉婷算什么？”
自己本就因为失去了出宫的机会，心中难过，这时候被弃谷翼这般怀疑地质问，瑞宝儿忍不住怒气喊道：“对！我早不是之前的瑞宝儿了。可这是拜谁所赐？倘若我没有进宫，倘若我当初苦苦的哀求能换得你带我走，那么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的，那一夜，她哭着求他，可他还是把她送进了宫里，她狠狠地说：弃谷翼，我恨你一辈子。可他送她进宫是为了她的快乐呀，倘若带她离开，北郡与苏格部郡战事一起，硝烟弥漫中，瑞宝儿还会有快乐吗？可似乎当初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她也都会恨自己一辈子吧。
想到这些，气血上涌，弃谷翼突然按住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翼哥哥！”瑞宝儿见到当下慌了神，上前扶住弃谷翼，他身体摇摇欲坠间，便已半跪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瑞宝儿大脑一片空白，六神无主地掏出手帕擦着弃谷翼的嘴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不自主掉落。
弃谷翼缓了一口气道：“说到底，是…是我的错，又怎能怪你。咳咳，咳咳…”他不断地咳嗽，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身体剧烈地震着。门外小山听见声响，跑了进来，“将军！”他惊呼着上前，弃谷翼已经晕倒在瑞宝儿怀里。
将军府书房外。
瑞宝儿轻声问小山：“他大婚之后为何一直住在书房？”
小山眼角带着些湿润回道：“娘娘说是为何呢？”
瑞宝儿没有回话，眼泪却滴滴掉落，小山不忍，自觉刚才语气重了些，便道：“将军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人，那人出不来，别人也再住不进去。除了大婚当夜，将军醉酒后圆房有了东和少爷，之后他便一直住在书房。其实，将军心里很苦，只是娘娘从不知道。娘娘只是埋怨他送您进了宫，却不知道他背后的苦衷。”
“苦衷？”瑞宝儿回过头问道。
“是。将军不让我说，可到了今天，我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您。当年先帝遗照是让当今圣上封您为妃，可遗照还有秘密的附加项，若是封妃和亲不成则举兵北上，了却苏格部郡后患。您说，若是将军当时带您离开，你的部郡为此承受了灭顶的战争，您还能心安理得的生活吗？”
“这些，他从未同我讲过。”
“将军宁愿您恨他，也不想您为难。便是上次在湖城，将军将您强行送回京，也是被这项先帝遗照的附加项所压，皇上看出你们之间的情缘，下了令要是不将您带回宫中，即日便发兵。便也是那次，将军已经有过吐血的病症了。”
瑞宝儿忽然忆起，当时自己决绝离去，背后听到小山惊呼“将军”，若是当时自己能回头，看到他的承受和煎熬，那么之前的误会和恨意也就不会存在了。
“娘娘以为在皇上的强压之下，将军如此忠君之人为何还会培植赤云一族势力给您，为何还会死握南兵权不放，即使被派守北疆也无任何微词呢？可是，您这一次真的让将军失望了。将军虽不爱夫人，可夫人毕竟是他的正房妻子，是东和少爷的娘啊。”小山说着，便激动了起来。
“小山，你跟我来。”瑞宝儿言落，带着小山进到书房，桌前提笔写了一个地址。
“我不会做让他失望的事情的。他想找的人在这里。”说着瑞宝儿将纸举在小山面前，小山面带疑惑地认清了地址。
“记住了吗？”瑞宝儿问。
小山点点头，瑞宝儿顺手将纸在烛火上燃掉。
小山这才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夫人她还…”
瑞宝儿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大夫正好从书房内室出了来，瑞宝儿赶紧上前，“怎么样？”
大夫摇摇头，“将军情况不太好。这吐血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几年在北疆边寒之地，受的苦现在都管身体要账来了。不过，要是能安心静养些时日，或许身体还能恢复到如从前。切记勿再让他动怒伤神。”
小山急急问道：“可下个月就要整顿兵力去西部打仗了，将军这身体…”
“打仗？开什么玩笑。他现在这种情况上战场无疑是去送死。我伺候过太将军，老将军，现在到了将军这里，我可不允许他这么不要命地做事。”
大夫是将军府的老人了，自是受到所有人尊重，他这么说虽然语气硬了些，但却全是护着弃谷翼。
“我知道了。辛苦您。小山，去和大夫抓药吧。”瑞宝儿道。
小山便没再多说，和大夫下去了。
瑞宝儿撩起门帘子，进了书房内室。第一次，她见到弃谷翼如此无力地躺在床上。他一向是个铁面将军，战场上横扫千军，战场外运筹帷幄，他虽不善言辞、举止儒雅，但手中握剑戎装在身之时，无论哪一面都是给人强硬的感觉，现在他安静地躺着，竟然没有一点生气。
依稀想起七岁那年，初见十四岁的他，那个掀起帐帘，衣边镶着丝丝光线的少年，彼时，只是一面，心就陷落在他的眼中。七岁到十七岁，他护了自己十年，本以为嫁予天家是被他摒弃的结局，没想到，这依旧是他想要保护自己所做的选择。
瑞宝儿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兴致突发，做了好多菜给他吃。第一口，他微微皱了皱眉，问他是不是不好吃，他却表现地很开心的样子说非常好吃。然后瑞宝儿拖着下巴，看着他风卷残云地将菜几乎都吃掉。饭后，趁风清将菜端下去的间隙，瑞宝儿夹着剩余的一点尝了尝，才发现其实菜做的出奇难吃，甚至小炒肉没熟，咬下去里面还带着血。她跑去想质问弃谷翼为什么骗她，才发现他蹲在墙角吐得脸都青了，接连的两天都起不了床。那是记忆中弃谷翼唯一生病的一次，病在她瑞宝儿惨不忍睹的厨艺上。
后来瑞宝儿趴在弃谷翼怀里问他，既然不好吃为什么还勉强。他笑笑不回答，瑞宝儿就用手搔他的痒，他笑着说：“好了好了，我说。别的都不重要，你开心就好。”
所以，他弃谷翼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想让瑞宝儿快乐，其余好的不好的都可以憋在心里。想到这些，瑞宝儿真恨不得狠狠捶他两拳，让他起来，狠狠地骂一顿，骂他为什么可以对他自己这么狠，狠到让瑞宝儿揪心的疼。可现在，他那么无力地躺着，瑞宝儿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就那么静静地在弃谷翼床边坐了一个时辰，瑞宝儿起身离去了。
弃谷翼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撑着力气坐起来，守在外面的小山赶紧进来，“将军您醒了。”
“咳咳，我睡了多久？”弃谷翼任由小山给自己整好身后的靠枕，然后无力地靠在上面，头依旧昏昏的。
小山道：“从昨天在聚合晕倒一直到现在，七、八个时辰了。将军您感觉怎样？要喝点水吗？药好了，我去给您端来。”
“等等，她呢？”弃谷翼一睁眼就在下意识地找寻，却并未看见瑞宝儿的身影。
“宝贵妃娘娘已经回宫了。不过将军，这次咱们真的是冤枉她了，其实…”小山贴近弃谷翼耳边小声说出了玉婷没死的真相，在弃谷翼昏睡的时候，他已经快马去到过玉婷藏身处，确认无恙后折返回来了。
小山接着说：“而且哈诺那边的信探回报，其实太后被俘的上千兵士都被迁到了南疆，并未被处死。”
“真的？咳咳…”弃谷翼一喜，却也带起接连的咳嗽，用手帕捂着嘴，再展开，却又是血色。
小山看了心中难过，拿过弃谷翼的手帕，道：“将军别看了，我去端药来，喝了就好了。”转身出门却又湿了眼角。
房中，弃谷翼一人靠坐着。其实他第一次咳血是很早的事了，是在瑞宝儿大婚那日，之后身体就时好时坏，吃药调理过也不太见效，索性也没同别人讲。到现在，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那天大夫号脉之时，其实他已经醒来，看见大夫皱眉看着自己，他笑笑对大夫说：“一会出去，不要把我的情况说的太绝望，我怕门口的小丫头受不住。”所以大夫才编谎话给瑞宝儿说好好调养兴许还能好起来。
胸部有些钝痛，弃谷翼微微调整了个姿势，却又带起咳嗽，接着又是大口大口吐出鲜血。他扯过一件衣服，赶紧将血迹擦掉，不想让一会进来的小山看见。动作有些大，竟有些缓不上气，一点一点平复着喘息，弃谷翼想着：在走之前，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呢？或许该不惜一切，帮她重获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