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心?从来都没有不甘过,又怎么会有甘心之说?
月色寒,天地只剩下最冰冷银色,叶如阳坐着房中,拉开抽屉,一份试卷,一把格子伞,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学校彻底放假了,他已有几天没有看见她了。
他想问上帝,思念能寄给她吗?即使在梦里也可以,因为他真的很想念,为了不吓跑她,他又不得生生抑制住这一股思念。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地图,关上了灯,用手电筒照射每一个角落,想在地图上寻找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与原来一样,依旧无果,世界那么大,大到发现自己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可是又是那么小,因为他只是来回晃动几下手电筒,所有国家就在光中来回扫荡了几次。
次日是小年,叶如阳被王芳早早的叫起,让他去给姥姥、姥爷拜年送礼去,几天的积已被化的七七八八。
他一手拎着大盒小盒的补品,一手悠闲的插在口袋中,姿态闲逸地前往姥姥家,身上与往常一样,洋溢着阳光的气息,他看向天空,忽而想起什么,嘴角微扬,不知是美好的天气让他心情愉悦,还是其他?
在远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闪入他的双目,她见到他时,目光一愣,她嘴角闪过只有自己才能发觉的苦笑,她缓缓走近,故作淡定:“好久没见。”
两人相隔一米处,一阵冬风扬起女孩的乌黑如缎的长发,桃花般的娇容因为化上了淡妆,耀如春华。
叶如阳浅笑道:“好久未见了,最近好吗?”
朱琼点一点头:“挺好的,去哪里呢?”
叶如阳向她摇了摇拎在手抓中,大大小小的礼盒,微笑道:“送礼去。”
如阳般的笑容灼伤了她的眼,她微微笑道:“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叶如阳点头道:“再见。”
一男一女擦肩而过,风扬起了少女的发,发丝触碰到少年的白色羽绒服,丝滑的表层起不了丝毫摩擦,它缠不上,也缠不住,只能渐渐行远。
朱琼忍不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叶如阳的背影融入人海,消失不见,忽然感觉脸上一片冰冷,泪早流满面,原以为感情已被她抑制住了,只不过是以为而已。
半年了,她逃离了这座城市,走入了大城市,她变得更加炫目,更加骄傲,可却在他的一个微笑下,就击破了她所有防卫的骄傲,这刻的她无助地像个小孩,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假装,假装忘记。
她匆忙跑上前去,想找到他,告诉他,自己一点都不好,自己一直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回旋,不知转了几个圈,四处寻找,茫茫人海,可是她看不见他,为什么唯独没有他,为什么?
她仰头长望,呢喃道:“为什么?”
周围的人略微诧异地看着她,有人问道:“小妹妹,你哭什么呢?”
“我丢东西了。”朱琼本能答道。
“丢什么了?我们帮你找找。”有些好心人问道。
朱琼猛得睁开双目,对呀?她丢什么了?而她哭什么呢?半年前他不会接受她,难道现在会吗?而且她根本就不能与他心中的那个女孩相比,一丝一毫都比不上,一直都比不上。
她嘲讽一笑,冲好心的大爷摇摇了头,然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摇摇晃晃走动,眼睛布满迷茫,她已分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叶如阳早已迈入姥姥家,人到老年,喜欢热闹,喜欢说话,叶如阳抚摸着姥姥斑驳的手掌,一股刺刺的触觉让他心生感慨,岁月摧残人身,最后只剩下一个干躯的身体?
当他看着姥姥的眼睛,慈爱的目光,心间渐渐温暖起来,岁月也教会了人淡定。
“现在的女孩子真奇怪,一个人在街上边哭边找东西,问她哭什么,要找什么?她又不说。”姥爷的大嗓门从远处传来,夹杂着深深的叹息。
姥姥笑着大声道:“你外孙来看你了。”
姥爷一看叶如阳,嘴上冷呵呵:“今儿怎么有时间过来呢?”
叶如阳笑笑道:“老妈让小孙请您二老一起吃晚饭来着。”
三人唠几下嗑,就相伴回家,准备晚饭共聚一堂,叶如阳一出门,看见一抹白影,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便跟姥姥姥爷告了事儿,即刻追那道白影去了。
他穿过川流不息的人潮,却未能找到那一抹白影,心感失落,他正准备离开时,却发现了另一位同学何远寻,他随处走过之地,都能引来女生那百分五十的回头率。
两人的视线穿透过茫茫人海,相互撞击,相互颔首,一东一西奔向相反的方向。
何远寻走进落叶楼中,藏青色的大衣穿在身,裁剪合适如同量身定做般,他们家的聚会从来都不是在家,或酒楼,或餐厅,他习惯了被人注目,就像现在,一位两位的服务员抢着前来,替他带路。
他一进包厢后,略显诧异,因为并不是一家人的聚会,而是两家人,一抹白色身影引入他的目光,两人视线不过碰撞一秒,平静的对视之中,他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悠悠走进,得体大方的脱下外套,露出深蓝色的毛衣,文质彬彬,高贵儒雅,姿态悠悠坐于花世夕的旁边座位上,捧起服务员倒好的茶水,优雅品茗。
四位大人看到这一幕,脑中直直冒出四个字——金童玉女,相顾无言,无形之中,给人一种胜过千言万语,震撼心底。
钱碧芬看到这一幕,黛眉微蹙,她不明白何远寻为什么要坐到花世夕的身旁,偏首对马苏笑道:“令嫒好像又变漂亮了。”
马苏瞥了一眼何远寻,回礼笑道:“小寻也变得越发俊朗了。”
钱碧芬笑道:“我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太爱说话,人冷冰冰的。”明贬实褒。
马苏笑:“哪里?现在的孩子都喜欢装深沉。”
钱碧芬点头赞同:“不过他的学习从来都没有让我担心过,我在想等他一高考完,那时候他就满十八岁了,到时候就把他送出国去,看看他是不是还那么冷冰冰的。”
何远寻眉峰闪过一皱,再看时,表情如前。
马苏目光落至花世夕身上,淡淡一笑:“去国外读大学?”
何晨辉道:“这事还早呢,现在孩子刚满十六岁,看情况而定。”
花松雅笑道:“是呀,这些东西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何晨辉点点头。
钱碧芬心底不悦,故意笑问:“小夕,你是怎么认为呢?”
花世夕略愣,一瞬微笑道:“视情况而定,我认为国外的师资,教育条件,不同文化都会给我们带来的不同视角冲击,而我认为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会更适合我。”
钱碧芬目闪惊讶,何晨辉赞扬道:“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深的见地,松子你的教育实在厉害。”
花松不喜反忧,道:“顺其自然。”
何远寻注视着杯中茶水,嘴角微扬,微侧首小声道:“你只是披着未成年的外衣,藏着一颗青春略显躁动的心。”声音小的只是两人能听见。
花世夕背脊一怔,笑道:“彼此彼此。”
何远寻道:“你强的可怕,仿似不是女生。”
花世夕轻轻一笑,问:“男女之见,你什么时候被任立菩同化了?”
何远寻微微皱眉,略微疑惑看着她。
花世夕道:“人分男女,不过是因为生理构造的不同,所以才以此用来区分,抛却身体之外,这个世界上有人把心灵分为男女吗?心灵上要求男子应该如何?女子该如何吗?要是有那只能说明那人极度不成熟,沟通本无国界,又何有男女之分。”
何远寻见她一口气就说出一番大道理来,微微笑:“你是不是经常这样教训人?”
花世夕轻轻摇了摇头:“能让我教训的人不多。”
何远寻见她青稚的面容露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没忍住噗吱一声笑了出来,把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何远寻俊脸微红,不好意思地笑笑,恰好服务员把菜一一端上,遮掩过了他的失态。
桌上呈放着各色迥异的盘子,每一道菜都让人看之赏心悦目,不过好不好吃就看个人喜好,毕竟这个年代重在包装。
何远寻看着花世夕只夹了些青菜,笑问:“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
花世夕道:“要说实话吗?”
何远寻点头。
花世夕微微一笑,反问道:“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何远寻眸光一闪,疑惑点头。
花世夕目光清明,直锁他的双目:“你对唐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何远寻本被她看得心中一慌,可从她嘴中吐出唐悦这个名字时,他面容上闪过一许失落之意,他闷声不语,像似思量,神色颇为复杂。
花世夕见他模样,止了心中疑惑,起身去上洗手间,等从洗手间出来时,便见何远寻站在包厢门口,他冲她盈盈一笑。
两人站在二楼窗边,看着窗下的风景,车水马龙,到底谁是谁的风景。
何远寻感慨道:“对于唐悦,能被她喜欢,相信能满足任何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花世夕微微皱眉:“包括你?”
何远寻点头承认,笑道:“爱情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感觉这个东西最假象,尤其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更是一种奢侈品,精神上的奢侈,而我今后的人生道路早已被安排好了,包括婚姻,既然可以看到前路荆棘,现在又何必牵动身动心,自寻烦恼。”
花世夕心间一凉,倒吸一口凉气,冷声问道:“你甘心吗?”
何远寻淡笑问道:“甘心?从来都没有不甘过,又怎么会有甘心之说?”他转而又问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吧?”
花世夕一愣,笑道:“我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
何远寻反嘲一笑,道:“华而不实吗?”是在说菜,还是人呢?
花世夕看着繁华的街道,人潮人海,对呀?谁是谁的风景?她目光变得深沉,戏谑一笑,开口道:“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何远寻略带疑惑看向花世夕,在她深邃的眼眸中,忽有种身置迷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