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世夕心神一紧,见一位淡黄衫的少年踏青而来,脸上的笑容能与阳光相依相融,缓缓向她走近,叶如阳坐在她的左边。
花世夕笑:“在看一出戏。”
叶如阳偏首看着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一对璧人正在田野上漫步,道:“看来你的目的达到了。”
花世夕点头又摇头,道:“表面上看是这样,或许实质上她又被我进一步的推向地狱了。”
叶如阳看着她,道:“如何说?”
花世夕道:“我虽想让两人打开心结,可是有心结好像只有一人,何远寻是一个性子十分凉薄的人,或许唐悦无论变成怎么样,对他来说,好像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叶如阳微微皱眉,不明道:“怎么会?他只是性格冷了些。”而且他年龄并不大。
花世夕冷笑一声:“还记得任立菩的男人大论吗?有些人天性凉薄。”
叶如阳道:“你不要被他的言论给误导了。”
花世夕摇头,道:“他虽说得过于夸张,但是却具有一定道理,不过他有一点倒是说对了,那就是何远寻就是第一类人,他家境优良,智商非凡,试问这样的人对人生还会有什么追求,因为他想要的一切都太过容易。”
叶如阳问:“包括爱情?”
花世夕轻叹:“这点我就不知道了,但从此看来,他的爱情观,我暂时未能看透。”
叶如阳忽然问道:“那你的呢?”
花世夕偏首看着眼前的少年,灿如骄阳的俊容,遥似清水的气质,让人看之欲醉,他轻轻握住她手,微笑道:“有人曾说,你若看到什么样的世界,就说明你有这什么样的内心,其实你可以反过来想这件事情。”
两人对视片刻,叶如阳偏过头去,握住她手的手却收了些力,又怕太过用力,会把她弄得不舒服,他悠悠道:“唐悦的想要的就是这些,因为想要,所以靠近,这个过程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回报,她的目光只想停留在何远寻的身上,若能得到回报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只能如此,至少她尽力过,爱过,甜过,痛过,难过,苦过,酸过,无论是对青春,还是人生,都是一次经历,虽有遗憾,却无悔,她看似卑微,却没有输给自己的心,因为她一直跟着自己的心走。”叶如阳说到最后,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自己,嘴角不由扬起一分苦笑,外加一分释然,因为他对她说出了内心的话。
花世夕想起唐悦的那句‘跟着感觉走’,觉得叶如阳分析的很有道理:“你好像总能从我不能看到的视角看问题。”
叶如阳道:“因为你过于注重结果,很容易忽略掉过程。”
花世夕沉默,仿似在消化他的话。
叶如阳继续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生到死一个过程,你都能看到结果了,难道就不要活了?我们想要的不过享受我们该有的人生,追求我们想追求的东西,并乐在其中才是最真。”
花世夕感觉有些明白,却又带迷茫。
叶如阳见她迷茫的眼神,眸中一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意,不要让再等下去呢?不过他好像已经握住她的手了,并肩看云卷云舒,闲看春江水暖。
可惜的是总是有人过来打扰,何远寻缓缓向他们走来,花世夕不动声色抽离自己的手,手被迫放开,心中升起一股惆怅。
何远寻雅笑道:“任立菩好像逮到一条大鱼了,让我请你们俩一起,过去看看呢?”
叶如阳暗想怎么劳烦你一个大贵人过来呢,他见花世夕未有动身的意思,忽然明白,自己站了起来,拍拍泥土,笑道:“我去看看。”他直径离开。
何远寻看着花世夕,问:“你不去,看他的样子,应该最想让你看到他在田园生活的天分来着。”
叶如阳脚步一顿,他从来都不知道何远寻会有冷幽默的时候,他不免回头望了一眼。
花世夕一副了然的表情,道:“我当然知道,竟然今晚免不了要听他的自卖自夸,此时的我又何必过去,给自己的耳朵添堵呢?”
叶如阳看着两人黑色幽谈,微微摇头,缓缓前去,任立菩赤脚踏在水塘里,一手拿着藕,一手拿着一朵含苞莲花,递给唐悦,笑道:“古语有言,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
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任立菩笑笑又道:“今有悦妹手持泥菩萨莲花座,不知悦妹妹有何作想?”
唐悦嗔笑道:“我原来听说你的语文考过满分,我还不信,如今听你出口成章,词语顺口拈来,倒是信了几分。”
任立菩笑:“那是,本菩萨的优点多多,悦妹妹可有兴趣一一发掘呢?”
唐悦闻言颔首,仔细一想,觉这话暗藏玄机,放眼望去,见任立菩站立在池塘的沼泽之中,裤脚撩起,手上拿着泥藕,笑容璀璨,犹如骄阳,朵朵莲花,片片荷叶,在他背后随风摇曳,春光倾洒,一副欣欣向荣的美景,让他竟如莲花般濯清涟而不妖,挺挺而立。
她不由自主别过美目。
一道‘呱呱’声传来,两人目光移向破坏气氛的肇事者,齐玄两指捏着青蛙的腿,一脸得意道:“看我既然能抓住自然界的跳高选手,如何?”
郭书与周灿灿并行走来,两位在场女生看到这一幕后,毛骨悚然,步伐向后迈了一小步。
郭书道:“你是怎么抓住的呢?”
齐玄眸光一闪,哈哈笑道:“说了你们也不行,你有没有看过青蛙躺着晒太阳的呢?”
任立菩惊道:“它还会做出像人的姿态吗?”
齐玄道昂首,神气道:“当然,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就躺在一片荷叶上,悠闲得晒着太阳。”
任立菩笑:“这么神奇,那拿来给我看看!”
齐玄心内踌躇,看了一眼任立菩,缓步上前,走到池塘边上,正准备递给他的时候,一道声音制止了他的动作。
“先给我看看吧!”叶如阳缓缓走来,微笑道,语气带着一分戏谑。
所有人的目光投递到他的身上,他竟比骄阳更为炫目,古语有言,步步生莲,可他的每一步都是踏金灿光芒而至,俊容上的阴影层,突显了他的魅惑。
他走到齐玄身边,接过他手中的青蛙,笑道:“小东西,你们倒好,折腾完一片好好的莲花池子,里面的田园除害庄稼也不放过。”他蹲下身子,把青蛙放置下去,青蛙一跃,回头看了他一眼,青蛙仿似被他的笑容所染,竟不舍离去,一人一蛙静视一瞬后,青蛙呱呱而叫,似‘道谢’,见它纵身一跃,跳入池塘中。
叶如阳偏首问齐玄:“不介意吧?”
齐玄感叹道:“我的青蛙呀,我也只是觉得有趣,所以抓来让大家看一下。”
叶如阳点点头。
周灿灿惊叫道:“你们快看那青蛙!”
引入目的是,那青蛙躺在一片宽大的荷叶上,正姿态闲然地晒着太阳。
叶如阳嘴角微扬,环视一眼,自然界的壮阔,尽收眼底,连一只青蛙都这么有特色,怪不得能蕴育出一个那么特别的花世夕,他叹息一声。
任立菩把手中泥藕递给齐玄道:“替阳子给你的赔偿金,好好收着,不要让阳子夺了去,免得又给放跑了。”
众人闻言皆笑,视线在任叶两人上扫视。
任立菩见叶如阳不怀好意的微笑,随手摘了一朵莲花,放置鼻下,轻轻闻之,递予叶如阳道:“人身攻击的赔偿金,好好收着,这可是本菩萨第一次送花哦!”
叶如阳接收过花,果真听任立菩嘴里没吐出好话。
任立菩嬉笑打击道:“人比花娇呀!可惜了一支亭亭的青莲。”
叶如阳拨开莲花,点头笑道:“这莲花不错,里面还有莲子,更不错。”
众人不明,叶如阳瞬间拨开莲蓬,莲花瓣散落一地,几粒稚嫩的青莲子,被他随手甩出,直袭任立菩而去。
任立菩触不及防,本想向后迈步,可惜他身在沼泽之中,无奈泥土黏性太大,致使他身体重心不稳,身体后仰,他慌忙抓住身边的齐玄,齐玄还没有反应过来,风火雷电间,任立菩全身已跌落泥沼之中,齐玄所任立菩所累,半膝下跪。
叶如阳拇指抚摸下颚,笑道:“恩,这形象的确很适合你。”因为此时的任立菩就如一个泥人,双目炯炯有神,正欲喷火。
郭书点头,落井下石道:“这个造型的确十分不错,泥菩萨出世了,如同博物馆里的艺术陈列品般,要是放入烤炉加烤定型后,估计能成为一件价值连城的国宝。”
众人哄然大笑。
叶如阳笑道:“说的不错,这个造型很适合拍照留念。”他用两手掌的食拇合成方框手势,‘咔嚓’一声,记忆永存。
任立菩一字字,恶狠吐道:“叶——如——阳,我跟你没完。”他连忙站了起来,因为泥土较软,所以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他飞窜起来,迈步直直奔向叶如阳。
叶如阳摇头笑道:“你什么时候完过呢?”伴随着清脆的大笑声,两人在乡间,田间奔跑着,追逐着。
花世夕看着嬉笑着的他们,双目带笑,紧锁着那道明亮,笑:“真美好。”
何远寻看着亲密无间的他们,苦涩浅笑道:“的确很——美好,美好得让人嫉妒。”
花世夕默然。
何远寻淡淡地讥笑道:“从小我就知道要认真学习,走父母安排好的道路,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有些东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我从未像现在渴望跳跃鸿沟,绕过铁墙,好像只想正视自己的心意,接触那样的美好。”
花世夕问:“那你确定对你而言的鸿沟,铁墙并不是其他?对你而言就是阻碍?”
何远寻道:“是的,十分确定,我现在都分不清这些阻碍怎么就莫名其妙产生了?”有些东西怎么就成了心魔,障碍?
花世夕微微一笑,道:“人生在世,最不能理解的悲哀就是放弃了不该放弃的,执着些不该执着的执着,所以才会茫然。”
何远寻问:“如同身在荆棘之中吗?你真的可以做到无欲无求吗?”
花世夕看向天空,蔚蓝无云:“原来我一直在想天空,我可能触碰的到,都说地球是一个圆球,若有一天我站在地球的中心点处,直线行走六千三百七十一千米后,能否走到地球的边缘?我可能看到天与地的尽头?可能触碰得到天空是什么感觉?”
何远寻惊奇地看着她。
花世夕笑道:“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何远寻未语。
花世夕道:“可是现在的我们都很明白,就算我站在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我依然触碰不到它,正因为地球是圆球,所以根本就没有尽头,因为它身上的每一点都是相对的,一点开始相对于另一个点的结束,其实根本就没有明确的开始,怎么会有结束之说呢?”
何远寻思量片刻,问:“所以你放弃了?”
花世夕摇头,道:“不是放弃,若是能让我有机会站在最高峰,能让我体会到地球的尽头,我依然会去,只是不会苦苦执着那些虚无,因为飘渺,不确定,所以何必去烦恼。”
何远寻道:“你的追求的东西虚无,而我不同,我明明看的见,摸得着,可是却被它拦阻在门墙之外。”
花世夕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放弃吧!”
何远寻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苦涩笑道:“若是我不想呢,而且不能呢?”
花世夕道:“那就交个时间,在它的洗涤之下,万物皆空。”
何远寻听闻此言后,十指已用力深陷青草之中,想用十指连心的痛苦,转移心中的疼痛感,让自己的思绪清明些:“你确定知道,我在跟你谈什么?”
花世夕笑:“当然,不过是心中的执念,既然这么痛苦,为何不放过自——己?”
何远寻嘲讽道:“不知道,或许这就是我活着的证明呢?你认为我还能放弃吗?”
花世夕双目睁大,偏首看着何远寻,意志微带消沉,俊容带许苦涩,双目望向天空,一望无际的碧空下,更衬托了他的冷冽。
原来雪遇见温暖阳光,会溶化,然而千年寒冰却不会,非但不溶化,反而使阳光变冷,变得黯然。
两人一时无言,只聆听这一缕风声吹过,一道笑声传来,如沐在阳光之下,春风里,却融化不了两颗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