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书房内,闷热而不流通的空气像是黑洞一般吸引着迷茫的灵魂,让无法呼吸。在这样的空间里,无论谁仿佛都会腐烂在这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唯独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的光芒点亮了钱臣枫的全部的世界和他乌黑凌冽的双眸。
“荼……”
钱臣枫发出的是没有声音的暗语,这样的呼唤只有修习过传音术的高手才能听见。随着他的轻唤,一道黑影跪伏书案另一侧。他的动作无声无息,形如鬼魅:“少爷。”
“父亲动手了?”
“是,但是到了之后房内只留下了……”荼欲言又止。
“留下什么,沐雪怎么样?”钱臣枫凝眉紧张的抓住扶手,神经瞬间绷直。他生怕荼下一刻开口就告诉他房内留下了孙沐雪的尸体。
用力过度使得手上的伤口再一次的崩开,血染红了轮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在黑暗之中绽开,糜烂而诱惑。
“并没有发现少……孙姑娘。只留下了一屋子的夺命刺,但是没有发现血迹。”
“哦……”钱臣枫瘫回轮椅,一抹妖异的笑容闪过唇边:“夺命刺乃是夺命仙的看家暗器,有人提前下手了。看来是抓住了父亲的意思,要给他们一个警告,率先先驱赶了他们。”
“不是右相大人下得令么?”
钱臣枫眯起眼睛,熠熠生辉的眸子仿佛是地狱燃烧的火焰:“若是父亲,那你现在看到的应该是她的尸体。江湖上的人竟然参与了朝廷的事儿……”
荼依旧跪伏在地上:“少爷派到江南的门客之中,有人回来了。”
空荡荡的房间内,荼的声音空灵而具有冲击。一瞬间钱臣枫只觉得血液冲脑:“查到什么了?”
“十个中死了九个,只有君越一人回来,但重伤昏迷。昨日,也去了。”
预料之中,钱臣枫再一次觉得无力的瘫回轮椅。
究竟是谁在阻碍自己?从自己开始着手查母亲当年之事,便有人从中阻拦。一次一次派人秘查,不是死在了江南,就是重伤回来,最终也一字不吐的归西。
钱臣枫的声音平静而没带一丝感情道:“好好安置他们的家眷。”
“那孙姑娘……”
“自会有人护着她。再派人到江南,我就不信十年查不出个蛛丝马迹,二十年我还查不到!”
“是。”
“退下吧,这些日子你也忙了不少,得空好好休息吧。”钱臣枫关心道。
“谢少爷。”荼声音中带着感激。
荼起身掠入夜明珠照不到的黑暗之中,一切归于寂然,好像从未来过。无法猜测他是什么离开的。
不大的书房再一次陷入无声的黑暗之中,黑暗在无情的啃噬着钱臣枫的心乃至他的四肢百骸。
被不速之客从客栈之中赶了出来,孙沐雪一行现下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处,仿若是午夜幽魂一般在空旷的街道游荡。
薛卿俊背负着依旧昏迷的奉然,安谨辰半抱着行动不便的孙沐雪,她烧伤的腿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但撕心的疼痛还在让她额头渗出细汗。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儿,走了多少条道,孙沐雪第一次觉得京城原来这么大!而后才惊觉很多的路其实是他们走过的,许是怕刺客追上了故意绕的弯路。
走了好久,孙沐雪有些体力不支。确定没有追兵之后,薛卿俊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及其普通的小院,跟普通并不富裕的老百姓的住宅一样。
进了院子发现这儿地方不大,也仅有三间小房、一个厨房、一个茅房而已,这样大小在京城的普通人家来说都很局促。然而,小院却干净整洁,有参天大树,有石桌石椅。小但是很精致。
“这里是……”孙沐雪问。
“是卿俊的闲来无事买下的一个小院,用来金屋藏娇。”安谨辰目光邪异而暧昧斜睨薛卿俊,薛卿俊倒是十分坦然、不以为意。
孙沐雪见薛卿俊是从外面的开门便以为是空屋子,可不曾想最左边那间屋子的灯忽然亮了,吓她一跳。
“是卿俊么?”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犹自带着胆怯和喜悦。
“是我,碧落。”薛卿俊应道。
推门而出是一个漂亮到妖艳女子。她身着白色里衫,披着紫色的外套,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在背后。她白肤胜雪,凤眉流转含情,纤细如柳的身子仿佛无骨丝绦般柔软,步步生莲。就是这样的容貌,孙沐雪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见到院子里一下出现这么多人也没有惊讶,只是目光流转一圈最后落到薛卿俊身上,绝色顿时绽开笑颜。
见薛卿俊背负一人,碧落未曾多问迎上去帮着薛卿俊安置背上昏迷的孩子,。
碧落的名号孙沐雪听过:南莲儿北碧落。南方名妓有莲儿,据说其容貌可堪比月上嫦娥,众人赐予别号‘月仙莲儿’。而北方有碧落妖艳众生,即便被引渡碧落黄泉,也让无数男子心甘情愿,赐别号‘妖仙碧落’。
‘妖仙碧落’在京城碧落的名气要比皇帝还大,四五岁的孩童可能不知道皇帝代表什么,却必然知道有一个比仙女还貌美的唤作碧落的姐姐,她的美貌和事迹总能顺理成章的成为街坊四邻议论的谈资。
遗憾的是碧落之名在几年就彻底的从京城人的口中消失。有传闻说她嫁给了边塞的将相被带到边塞,又有传闻说是被王爷收做了小妾,甚至还有传闻道她改名换姓的被皇帝接进了宫做了娘娘。
每一个版本传闻听起来都合情合理,都不辱她的容貌。孙沐雪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置身之所竟然和传闻差别甚大,在这个京城之中如此不起眼的小院里住着的就是那个被捧上天的女子,而她甘愿留在这僻静小院里。
“没想到吧?”安谨辰参透了孙沐雪的思绪。
孙沐雪点头,她真的没有想到!“薛公子对她定然极好。”
安谨辰满脑坏水,现下又升起取笑薛卿俊的心思。
安置好奉然的二人走了出来,碧落小鸟依人不时为薛卿俊擦拭汗水。
安谨辰用只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孙沐雪耳边低声道:“不光赎身这么简单,我们薛公子的风流韵事可多了,有时间我一一告诉你哈。”
“奉然安顿好了,也不再发烧了。明天碧落会请郎中过来看看,就一间房了,其他你们自己随意吧。”薛公子吩咐完,便携着美人回了房间。
“今天我跟你住在一个房间吧。”听安谨辰直言,孙沐雪脸噌得红了。
他也发觉自己言语有失,看到孙沐雪脸红得不像样子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睡床上,我睡地上,这样也能保护你。”
安谨辰憋红了脸慌乱的解释。孙沐雪看着尴尬的安谨辰,笑了:却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了事情,义兄死了、安姐姐死了,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又离开了相伴十年的钱臣枫和钱府,被人追杀……知道得太多,经历的太多。这些不好的经历像是阴霾吞没了孙沐雪。
见到安谨辰憋红了脸的模样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心惊胆战的等待家长的严惩,孙沐雪会心笑了。
这些天,第一次笑了出来。这些年,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就是这样的安谨辰总是能带给她带来温暖的感觉、开心的感觉。他不是钱臣枫,不需要孙沐雪谨慎的语言,不是绝音公子,不需要师徒周全的礼数。
他只是安谨辰,不需要任何孙沐雪做任何,只要她在就好的安谨辰,只要她笑就好的安谨辰。只会嬉笑的叫着自己‘压寨夫人’的安谨辰,为赤裸的她穿上衣服的安谨辰,那个哀求多看他两眼的安谨辰。
“沐雪……你笑起来,真的挺好看,比我们第一次遇见时候冷冷的、想杀人的样子好看太多了。”
“安公子是想表示我以前很丑?”孙沐雪故作不悦的追问。她只是想看他尴尬的样子,那么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愧意和懊恼的模样,真的很可爱。
“当然不丑,我的压寨夫人最美了。”安谨辰自豪的夸奖道,好似夸的是自己一般。
月光温柔而纯净,温柔的抚着大地。
万籁俱寂,两人相视一笑。突如其来的女子的呻吟和娇喘从薛卿俊的房中传来,这样清晰而明确的声音让羞涩的红晕在两人脸上飘然而至。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激烈、时而轻柔。
安谨辰和孙沐雪收起笑容面色尴尬各自别过头:只是晚回房一会,竟然被迫偷听到这般春色盎然的声音。
“咳……沐雪,不早了。我们也回房吧。”安谨辰本想缓解尴尬,可谁曾想越说越乱。
只见孙沐雪的脸涨得愈发红,白了安谨辰一眼、不理睬他的径自转身回屋。
再一次惊觉自己失言,安谨辰愤恨的拍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嘴。屁颠儿屁颠儿的追上孙沐雪解释:“沐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明白,我就是……”
孙沐雪再度白眼儿,安谨辰捂上嘴:“好吧,我不说了。压寨夫人,别不理我。”
她不住斜睨满脸愧疚的安谨辰道:“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儿上,赏你一床被子。”
安谨辰怔住:原来她也会开玩笑。随后就是安谨辰孩子样热烈的应和,几乎要蹦到房顶:“哦哦,我的压寨夫人知道关心夫君了哦。”
“不给被子了。”
一盆冷水从头泼了下来,安谨辰瞬间石化:女人心,海底针。
两人都躺下很久,可能是因为安静的关系,不时会飘来羞人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在无声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孙沐雪涨红了脸颊,蜷着身子让自己听不见那些声音。地上的安谨辰脸虽然也红到了耳根子却还在暗自佩服自己的好友:薛卿俊原来这么厉害!十年之交的他竟然全然不知。
夜,就这样的无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