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辰……放手!求你,快走!”孙沐雪的手被安谨辰紧紧攥在手心,安心的感觉从他的掌中源源不断的灌入她的身躯,此刻,她莫名的贪恋着这种感觉。
多想,时间再停留一会,就短暂的一会时间让她在感受一下这久违的安心。
可理智却在叫嚣着:她现在必须挣脱,她必须要与钱家了结。
“要走一起走!”混乱之中听到了安谨辰的怒吼。终于抓住的手,他怎么可能放开?
“安公子……快走。”韩仲乾知道时间不多,在这么耗下去,迟早要被抓住!他扯住安谨辰的衣服,想将他拖走。
时樽闻声去寻觅落地的匕首,冰冷凌厉的触感传入指尖,他找到了!只要杀了孙沐雪,老爷吩咐绞杀令可以顺利完成了。
一双冷眸注视着袅袅升起的黑烟之中的混乱,深潭般的眼睛像是可以看透黑烟中发生的一切,他叠腿坐着,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弹珠。
钱臣枫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扯住纤细的手腕。安谨辰扯着孙沐雪的另一只手,白夏淑带着奉然率先逃离,薛卿俊和碧落随后,韩仲乾则拉扯着安谨辰。
孙姑娘,你要怎么做呢?
那个带着泛着冰冷的光银质面具,披着黑色大氅的人眯起好看而妖孽的眼睛,无声的勾起唇角。
“救他。”孙沐雪闭着眼睛大喊。“这就是我们的交换条件!”
好!既然交易了,那么……在下就出手救这个安公子。
“沐雪……”安谨辰大吼着,完全不知原有的怒问,用你自己来救我,这么卑劣的事情,我怎么会做?
纤长而白皙的手指间把玩那可银色弹珠,随着他指尖的一弹,带着苍劲风卷入黑烟之中。凌冽的风挥散黑烟刺痛传遍了安谨辰的手腕,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安谨辰的手猛然失去力气。
他只觉得失力的刹那,小小的手从他的手中抽走。谨辰……我用自己交换你了,你要为了我好好珍惜自己,明白么?
“沐雪……”嘶声吼叫的被背后什么东西一弹,银豆子正中安谨辰睡穴后重重反弹到韩仲乾的身上。
密不透风的黑色烟雾被风卷的四散,韩仲乾觉得自己扯拉的人失去了力气靠在自己的胸膛,他已经不能再耽搁了。“沐雪姑娘……”
“带他走,远远的走。要让他平平安安的回江南安家,告诉他沐雪不爱他,也不曾爱过他。”
女子沉着冷静的柔声部署着一切。
已经来不及了。韩仲乾带着安谨辰消失在烟雾中的时候无声的苦笑。
不爱他,不曾爱过他。多绝情的话!可是连韩仲乾这般榆木的脑筋都能听出是假的,真的能欺骗过安谨辰么?现在能保一个算一个吧!
青石砌成的墙壁上还有水汽凝结成的冰珠子挂着,墙壁烛台的蜡烛摇曳着火光,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脸色苍白如纸的面孔上。
孙沐雪被粗粗的铁链禁锢在墙上,被皮鞭抽裂的衣衫被雪染红,乌黑的长发凌乱的倾泻在胸口,她重重的垂着头露出脖颈后可怖的疤痕——那是幼时被叫做刘欣娇的女子赐予的。
她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多少下了,一百下,还是一百零一下?
她已经感觉麻木到感觉不到冰冷的风了,还是已经没有风了?也感觉不到背后冰冷的墙壁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你现在肯说出东西的下落了么?”苍老而精明的声音,孙沐雪用尽力气抬起长长的睫毛,看到那双藏青色绣着繁复花纹的锦缎鞋子。
是那个身形臃肿的钱右相!
孙沐雪再次垂下头不动。原本她还能说出来‘不知道’,现在却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有全身传遍四肢百骸的疼痛,可现在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呵、够倔强!像你的母亲……”
母亲?他为什么要提娘……漫天大火好像从青石密室的门口开始蔓延,一直蔓延到自己的脚下。孙沐雪错愕的看着自己的脚下……一个黑色球缓缓滚落在自己的脚下的一滩散发着腥臭的鲜红血液之中。
——那不是黑色的球,是娘的头。娘的笑容还安然的挂在脸上,还是记忆里那么温柔!
“娘……”孙沐雪干裂的嘴唇中吐出嘶哑低沉的声音。眼睛酸涩却没有一滴眼泪,干涸的像一口枯井。
“娘!”孙沐雪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带着绝望和痛苦!仿佛再次回到灭族的那个夜晚,听得监狱的守卫心都跟着她的喊叫一起颤抖。
是面前的这个混蛋杀了他的父亲,灭了他的全家。明明这么近,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嘶声喊着已经亡去的人。
“老爷……”时樽在钱右相的身侧跪拜,瞥了一眼已经体无完肤陷入昏迷的孙沐雪。“安公子和薛公子劫走了我们的人,怕是很快就要找到这个地方了。我们是不是要再换个地方?”
“被劫走了?已经换了五个地方了……这次……”钱右相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个油腻腻的肉包子。“既然钱臣枫交出赎金,那么送给钱臣枫,让他问出东西的下落。”
“是。”时樽恭敬的退出。
一个时辰后。
身着黑衣一队夜行者突破了钱右相的底下牢房。可当两个领队的黑衣人冲进去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壁烛早已燃尽、熄灭。
“他妈的!”薛卿俊踹开粘着血的牢笼。“又他妈的来晚了么?”
“沐雪……”跟在薛卿俊身后愈发清瘦的男子,重重的跪在了空荡荡的牢狱冰冷的青石地上,头重重的埋在了双手间。“你在哪里啊?”
找了这个多个地方,你究竟被藏到哪里了?!
安谨辰下陷的双颊,深深凹进眼眶的眼睛,在燃起火把下,这张面容宛如骷髅。几乎已经无法让人认出他就是江南四公子以粉面书生温柔儒雅而声名远扬的安谨辰。
“你放心,钱右相既然有东西想从孙沐雪那取得,她暂时就是安全的,我在派人去打探。”薛卿俊粗重的手掌拍了拍安谨辰安慰。
死了么,我已经死了么?
为什么在摇晃,是马车?不、不对,是在谁的怀里?谨辰……是你么?谨辰……你不是应该去江南了么,为什么那么不听话!我都说了不爱你了,为什么还出现?
不对、也不是谨辰……不是那股子清爽的味道,难道是那个夜半探监的银面具?似乎也不是,那个人的身子要单薄得多。
究竟是什么人?
孙沐雪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上浓郁的腥臭味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她勾着那人的脖颈狠狠的吐了下去,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城外公子的旧舍,已经成为了他们暂时的定居点。虽然怕奉然想起伤心往事,可是当时奉然腿伤未愈合无法远行还有不会武功的碧落。官兵追得紧,奉然毅然选择了隐蔽于世的公子旧居。
一来,公子旧居易出难进,隐居在密林之中,知道的人甚少。二来,奉然对旧居的地形十分熟悉,如果真有官兵强攻进来,他们也能顺利逃跑。
茅舍的屋顶已经盖上的厚重的积雪,在柔和的月色下泛起层层银辉,宛若天宫小筑。
孙沐雪被钱右相带走已经有有三个月了,下落全然不明。奉然焦急的来回踱步等待薛卿俊和安谨辰的归来。
“别着急,他们一定能把沐雪姐带回来的。”碧落脖颈还缠着白色的布条,为奉然拍了拍肩膀上吹落的雪,看着雪白的天际肯定:“一定,一定会带姐姐回来的!”
“钱右相已经转换过好几个地方,怕这次也……”奉然的顾虑不是没有原因,狡兔三窟他们已经领教过了。
碧落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看到一小队人影策马而归。兴奋只是短短的一瞬滑过她的脸庞:远远就已经看到他们并没有带回孙沐雪,重重的垂了头。
钱府,旧居。
孙沐雪躺在睡过十年的旧床上。刚刚被包扎用的白布条好的身上已经露不出皮肤了,整整一百三十五道鞭抽痕。
外伤包扎好,大夫一手按着孙沐雪的脉搏,一手撵着花白的山羊胡须。不时瞥一眼面色苍白的钱臣枫。
“这位女子是公子的夫人?”老郎中面露难色看了一眼钱臣枫,
“这位是家妻,内伤很严重么?”
郎中摇摇头,嘴里叹息一下:“公子是怎么照顾夫人的,竟然伤得这么重。而且……她还……”
她还怎么样?钱臣枫只觉得心再一次被紧紧的拧紧,好像是那次雪原初见时候救他。难道,郎中已经无力回天了么?
他一把扯住郎中的衣袖,语气坚定:“大夫,还请你不惜一切救她。”
“不是救不救的问题。”郎中尴尬的看了钱臣枫一眼,心中叹息:“公子好好照顾夫人吧!夫人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郎中的话如晴天霹雳,晴空而击。让钱臣枫不敢相信的心无处可逃。
——夫人已经有了两个多月身孕。
怎么可能?!钱臣枫苍白的脸色已经看不出表情,唇角尴尬的抽搐。原本就颓废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苍老……她怀孕了!她怎么能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