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
婉儿“扑通”的跪在地上,愧疚和害怕的泪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
“沐雪……沐雪……”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这般平静的模样,钱臣枫只觉得有人一拳重重的打在他的心口。被人生生从身体里将灵魂连同呼吸一并抽走。
钱臣枫不知所措。
他只知道自己要到她的身旁,他要知道她没有死!不能死!他才刚刚将她从父亲那求回来,他挣扎的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贴着地面倒下。
锦月喊着‘少爷’伸手去扶。
“不……沐雪,沐雪……”钱臣枫颤抖的声音中只有一种感情——害怕。
害怕他再次失去她。不惜一切的换回了她,他不能再失去了……老天怎么能再让他失去她!
你可知道我为了你,跪在父亲面前整整三日才将你救回来!难道你就要这样把我再次抛弃!
你选择跟着安谨辰走,已经很残忍!难道,还要残忍的让我忍受我再次害了你么?
高傲的钱臣枫失去了轮椅,就失去了双脚。就像是沦落街边饿了十日的乞丐,匍匐在地面上向着别人不屑的扔在地上的食物爬去。
“少爷……”婉儿的泪被眼前的一幕惊吓的收了回去。
她看到了什么?
少爷匍匐在地上绕过自己,向着床爬去……从来都是仰视看着的少爷,现在却要自己底下头看着他是怎么能在地上爬。
“少爷,不要这样……你……”
婉儿跪走到钱臣枫身旁,伸手去扶她的少爷。温和的面容因为心痛和害怕而扭曲成恐怖的模样。
“啪”重重的打开了婉儿伸来的手,婉儿猝不及防的摔坐在地上。
“婉儿,你去看看少夫人。”锦月吩咐,径自去扶起钱臣枫。
“不要碰她,你不许碰她……”钱臣枫疯子般的嘶喊,吓得婉儿不敢上前。
她从没见过少爷生气过,更没见过少爷这么生气。
“少爷,我扶你过去。”锦月架着钱臣枫,一步一步向着床边走去。
二十步的距离,怎么这么远?
怎么还没走到,为什么还不到?!
钱臣枫咬紧了牙关扶着锦月,跪伤已经让旧疾复发。疼痛从腿传到四肢百骸,包括心脏。
求你,求你。
沐雪,求求你,不要有事!
不要,不要再让你受的伤是我给的!
“呼……”
孙沐雪忽然吐出一口长长的轻喘息,安静的屋子,这声叹息般的声音像春雷在钱臣枫的心中炸开,随之而来是钱臣枫求雨般的开心!
是仙丹灵药的神奇作用,钱臣枫听到那一声后,什么疼痛都消失了。
“沐雪。”
转悲为笑,钱臣枫终于握住了孙沐雪的冰冷的小手,脉搏微弱的跳动让他悬着的心掉回了肚中。
太好了,她没死!
狂喜冲击着钱臣枫全部的神经,笑已经浮现在他的嘴角。
锦月帮忙拍着钱臣枫胸前的灰尘,整洁的衣衫已经被划破了。
钱府,书房。
婉儿跪在桌案前,前额渗出的雪顺着已经没有血色的小脸蜿蜒的流淌,像是一道划开她面容的狰狞伤疤,贪婪的吞吐着血液。
“少爷,婉儿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求少爷不要赶婉儿出府。”
婉儿忍者哭腔一边说一边磕头,地上已经嫣红一片。
“……”
“少爷,婉儿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求少爷不要赶婉儿出府。”
婉儿继续磕头,每一下都带出鲜红的血。
“我让你好好照顾少夫人,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么?”钱臣枫质问。漆黑的双眸几乎要在婉儿身上掏两个洞将她钉在地上。
“少爷,婉儿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求少爷不要赶婉儿出府。”婉儿重复着,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而已。
哀求少爷,不要赶走她。离开钱府,她就再也无处可去了。
“够了。”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打断了婉儿。
“既然不想再离开钱府。好!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照顾少夫人。”
“婉儿谢谢少爷,婉儿定会好好照顾少夫人,不会再辜负少爷的信任了。”
满溢的眼泪,决堤的倾泻,匐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的地下牢狱,再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安谨辰像是失了魂一般,倒在了病榻上。
数遍四百四十四病,最苦不过是相思吧。
用薛卿俊的话来讲:谁也不会想到珠圆玉润的安公子,现在和骷髅一样,病得脱了相。
不食、不饮、不眠。
只是将头重重的埋着,一遍一遍的念着孙沐雪的名字。人世间最难过的,不过就是徘徊在得到与失去之间的错落悲哀。
沉睡三日三夜,孙沐雪朦胧的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是熟悉的床帏,熟悉的被褥,熟悉的沉香。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你醒了?”
孙沐雪扶着床边,想坐起身子,可不曾想几日不饮不食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持她的身躯。
摔倒在床榻上之前,一双大手托住了她,顺着苍劲的指尖到小臂到那张温和的面容,钱臣枫和以前一样,只是为什么会让人觉得有点颓废。
痛,从皮肉传来的疼痛牵扯着孙沐雪的每一根神经,细密的汗从额头渗出。
“我怎么会在这里?”虚弱的声音几乎是含在嗓中,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含在嗓子中的声音。
“婉儿,把药拿来。”钱臣枫不答。
适时,孙沐雪才看到额头包着白纱的婉儿,虽然婉儿服侍她十年,相处十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全然不惊不伤。
只是淡淡的垂下了眸不去看那刺眼的白布。
婉儿手中精致的白玉碗中棕色的汤水散发的药香四溢,浓郁的药香勾起孙沐雪胃中一阵翻涌。
“呕……”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的腹中,再一次呕出胃酸。
略微惊讶呕,好像想到什么,孙沐雪手抚着自己的小腹。
“我怎么了?”
纸永远保不住火,况且……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身体中贪婪的吸收着所需要的营养。
“你怀孕了,三个月了。”他还是说出来了,钱臣枫用冰冷的声音掩盖自己内心中那一丝颤抖。
“怀……孕……我,怀孕了?”我是怀了谨辰的孩子,是谨辰的骨肉?
孙沐雪的心被充斥的幸福占满,瞬而又失落……她有资格怀他的骨肉么?她早就失去了最重要的贞洁,这样的她还有资格么?
可,手还是抚着小腹,感受一下一下清晰的跳跃——是胎动么?
钱臣枫钳住孙沐雪幸福的脸颊,他曾几何时也让整张脸笑的这般幸福。
物是人非。
现在只有安谨辰才会让她笑得这般开心。当初,若不放手……若不放手,她是不是还肯笑着对我?
当初,是我把她推出去的!
可钱臣枫的声音确实愈发的清冷,像是窗外的天寒地冻的天气。
“孙沐雪,记住这里是钱府!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钱家的少夫人……下月成婚。”
“钱公子,难道你忘记我肚子里的孩子姓‘安’么?”
“三个月里,你可见过安谨辰来救你?”
“不曾。那么许沐雪一问,为什么钱右相要屡屡更换关押我的地方?”
“因为这不是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再让沐雪问一下,现在沐雪可以身处钱府,也是钱右相想软硬兼施让我再次感激你,说出他所需的下落,是不是?”
“你若认为是,那就是。你若认为不是,那就不是。”
孙沐雪的逼问,句句到位。她并不傻,却从没有想到钱臣枫是这么维护着钱右相!这样的维护让孙沐雪气不打一处来。
“钱臣枫!你就肯这般肝脑涂地的为了钱右相,为了入钱家宗庙。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就是死在你父亲的手下!
“孙姑娘。”最关键的一句还未说出口,时樽仍旧是一身劲装,推门而入。窗外纷飞的雪卷着风涌向小屋。“少爷……老爷有事交代。”
孙沐雪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冷冷的扫了一眼时樽。
对视。
时樽对视上的是孙沐雪漆黑也夜的空洞的瞳,没有一丝感情的深穴像是把时樽的魂魄都深深的吸了进去,连手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时樽竟然被这毫无感情的眸子吓得微微有些心慌。
沁出冷汗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推我去书房。”
“孙姑娘还是记得不要什么话都说,否则……少爷都保不了你。”时樽若有若无的声音丝丝缕缕的飘入孙沐雪耳中。
又是秘音。
“少夫人……喝药吧!都冷了。”婉儿伸手扶着孙沐雪坐起来。
“不喝。”
“不能不喝,你伤得都这么重了,少爷很担心你!”婉儿噙着泪水喂给孙沐雪一口药,孙沐雪紧紧的闭着唇。“少夫人不念自己,也念念肚子里的孩子呀!”
孩子……孩子……对啊……她还有孩子啊!
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谨辰的孩子啊!
孙沐雪张开口,婉儿轻轻的将药送入她的口中,顿时,舌尖的苦涩霸占她所有的味觉。
药全部服下,下腹传来剧痛毒蛇般蔓延到她全部的身上。
“啊……”孙沐雪嘶叫着俯下身子,肚子怎么会这么疼!
难道?!
“孩子……我的孩子……谨辰的孩子……”
只觉得身下好像有血还是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