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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赴死者歌
书名：醉猫纪事 作者：从此心安 更新时间：2016-12-12 22:43 字数：5088
10赴死者歌驯兽师和艾斯初初打了一番交道，逐渐开始上路了，他学乖了地问艾斯：“客人，您就自己先说吧，想为尊夫人要什么样的神兽啊？”
艾斯道：“要能保护她。皮厚肉糙，可以把她罩好的那种。”
唔，皮厚肉糙……醉猫想，这位三层天护法和止戈说话可还真像，止戈就曾顶着自己的美貌淡定说着“其他管他妈的”这类话。
驯兽师喜道：“哈哈，我们这儿正有几头从七层天下来的雪熊，威武厚实，很难有比它们更擅长防御的神兽了。只不过这些神兽凶悍难驭，又非常珍贵，一直是问的人多，要的人无啊。客人，我这便带你去看？”
艾斯的摄魂术非常高超，摄魂术已算难行术法，寻常人即便懂得施展，中摄魂术的对象也是表情木讷，宛若行尸走肉般的呆子。而这位被艾斯施术的驯兽师虽然对艾斯言听计从，却灵动自然，性情习惯几乎保存，可见艾斯着实非等闲之辈。
艾斯温柔地颔首：“有劳了。”
去看雪熊要先去驯兽场的冰窖，那是深埋地底的仓库，往下走能觉得寒气逼人，醉猫跟在后头，一路经过隐隐绰绰各种兽类，观察到艾斯和巴顿在寒风中表情自在，暗自揣测艾斯应该本命为阴。在他张开的结界内，定当遍体生凉。这是和琅邪朗以及殷长哭不同的本命属性，随即它想起之前擦肩而过的酷似殷长哭的少女，醉猫不由心下一沉。
驯兽师指着最深处一座法术结成的冰雪结界，那儿内的生灵。他颇有得色地说：“就是它们了。”
只见数头小雪山般的白熊正在休憩，四肢健壮有力，皮毛蓬松洁白，目光炯炯，齿爪锋利。
艾斯并起两指，凝一团幽幽白光，猛然扣在结界上。结界随之震动起来，里头的小冰山被震下一角，沉重的冰块突然而然地坠落到一头雪熊背山。在艾斯一行专注地观察中，那神兽若无其事地迎接了重重的撞击，硕大的冰块粉碎后四散开来，雪熊丝毫不以为意。
艾斯收手道：“嗯，不错嘛。”
驯兽师刚欲接话，艾斯又道：“但是雪熊不行。”
“为何？”
“它们的爪子太锋利了，会伤到她。何况平时我内人喜欢逗逗小神兽，雪熊被她弄开心了，不自觉坐死她怎么办。我内人那点功夫……呵呵。”艾斯那种宠溺地揭短，让周边的生物都森森被肉麻了一把。
于是他们又去寻觅其他神兽，醉猫出冰窟之时想，方才和韩修对阵，艾斯那招隔山打牛用得举重若轻，的确是九层天里无论术法或者容貌，都能和琅邪朗计较的出色仙人。正思量间，不想巴顿深深看了醉猫一眼，显然这灵兽不喜醉猫暗自忖度自家主上，醉猫耸耸肩，不再观察艾斯。
“这些古龟，温和冷静，没有杀伤力，但有极强的防御能力，如何？”
那些古龟成群结队在晒太阳，不少学徒正在练习训练它们，像骑在一座座扁平岩石上一般。
“谢谢。但龟不够可爱，我可是要讨我内人欢心的，她是……唔，喜欢粉红色，小肥兔子这类东西的人……你明白么？”
“是。是。”看驯兽师回答时的表情，八成这位大叔也找到了自己命定的女性伴侣。
“这些是团子，是二层天最声名远扬的神兽了，非常受女仙们的欢迎啊。平时憨态可掬，一旦发威，便会瞬间膨大到雪熊一般的大小，任外头雷霆闪电，它们都能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团子们大多生长在四季如春的二层天，白色居多，也有粉红色、淡黄色等品种，名副其实的是一团软绵绵的生物，背上长着一对小翅膀，活泼爱飞，特别和仙人们亲近。但见团子们浩浩荡荡地在发出“叽叽咕咕”的小叫声，一大帮女仙都在微笑着和它们培养感情，那些女孩子不时对着这些玩意儿尖叫，表情醉醺醺的，让艾斯、驯兽师和醉猫都看得头大。
巴顿友好地伏下头，几只白色团子叽叽喳喳地飞过来跳来跳去，一只粉红色的圆滚滚的团子朝醉猫叫着扑过去，醉猫毫不犹豫地，一扭屁股避开了，那团子晕头转向地摔在地上，轻到不行，却引得一群女仙怒目而视，马上围上去呼寒问暖。醉猫被她们千娇百媚的眼刀杀得头大如斗，甩身离开了。
依稀还听见艾斯道：“这个不行，不为其他，我只怕我内人消受不住这团小肉，被迷得七荤八素，冷落了夫君我。我本就和她聚少离多，唉。”
醉猫心想，一定要找琅邪朗测测艾斯星盘，听闻主处女星宿的仙人格外追求完美，必定就是艾斯这类了。久闻三层天的护法艾斯与军医米琪尔恩爱非常，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如是，传言治军极其高效的三层天护法艾斯，就这样在日落之前，才挑到了一只小魔女。那小魔女体型很小，比昆虫也大不了多少，体色透明，长着蝴蝶一样的翅膀和触角。艾斯将小魔女收到一只玻璃瓶中，便解了驯兽师的摄魂术，牵着巴顿离开了。客观地说，那驯兽师堪称敬业，遇见艾斯一般挑剔多事的顾主，并无一丝不耐烦。
这样好的仙人，随着战火不断的蔓延，恐怕也迟早会失去驯兽场往日的欢愉了。
艾斯又看看巴顿，巴顿翻译翻译醉猫的话，然后艾斯对醉猫笑道：“小小一只小魔女罢了，米琪尔没有征服它又如何，我总有办法让它从了米琪尔的。”
同为男性，醉猫、巴顿和艾斯闻言一起笑而不语。
这便是男人。如果一个男人爱你，你一定能毫不疑惑地知道他爱你，他会对你既疼爱，又独占，用自己的霸气和温柔，将男性的权柄和力量与你共享，呵护你，疼惜你，保护你。你无需费尽心思，仔细思考他是否爱你。当一个男人爱着你的时候，你的心会毫无疑问地懂，他真心爱着你。倘若此时此刻，你也爱慕着他，那便能在爱情里体会到无限的愉悦。这种愉悦未必长久，甚至还经常伴随着撕心裂肺的苦痛，可它的确无可取代。当它到来的时候，就和高潮一样，女人自能知道它来了，它存在。
醉猫看着艾斯。
艾斯牵着巴顿苦笑：“殿下真是明察秋毫。我内心的确疑惑殿下心思，但为人臣子者，不应问责主上之君。”
虽然醉猫对艾斯非常尊敬，但也最不喜听艾斯说这类言辞。
艾斯道：“虽然殿下是九层天的皇子，又有数百年流落在一层天，但主上便是主上，三层天护法倘若不忠九天，当它作甚呢。”
醉猫本有很多话想说，但却觉得罢了。反正，说也说不清楚。
“遵。”艾斯对醉猫行了齐额礼，方柔声道，“殿下是昨夜看出我对您满腹疑问的罢。臣下听闻……当年罗凡曾去女贞府，星师琅邪朗本想诛杀他，被他逃了。后来府上的掌事想阻止宋堇团跟了罗凡，是殿下阻止的。”
醉猫默然。它心中暗想，这些事是罗凡自己放出风去的。自己年少时也算个翩翩佳公子，人称公子灵犀，担了不少贤明的浮名。这点人气倒被罗凡也用上了，难怪人世间楚汉相争之时，连万众俯首的西楚霸王项羽都要先用用怀王的名义呢。
艾斯柔和温润的声音还在暮色中娓娓道来：“罗凡之乱已有一年余，身为护法，我和太多投敌的仙人交过手。你相信么，铁痴大仙这种世外之仙，甚至于一层天的鲁云使，都认为罗凡的开战是正义的。我并非完全不懂殿下所想，只是立场不同，一声叹息罢了。但，昨日我却撞见你在帮二层天的天军，甚至救下了天军的上将军，暂时阻挡住了韩修往三层天加援兵。于是我开始疑惑了，殿下，您究竟是帮着谁的？”
醉猫想，艾斯虽是真英雄，但坚定护主，不可动摇。我却觉得罗凡之乱实乃大势所趋，盘古以来，天人的种族歧视过甚，流毒无穷，倘若不更新风气，来日之险恶，定当胜于现下千万倍。我俩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要往九层天走一趟，现在万不可对艾斯直言告之。
主意拿定之后，醉猫便避而不答了，艾斯亦不再相问。
艾斯回到了碧霄之处，他要领着那小魔女回三层天了。醉猫方才同艾斯一齐入驯兽场，在艾斯东挑西选之时，已去仙鹤圈子里探了一圈，奈何一无所获。仙鹤不是从那儿流出的。醉猫给自己三日时间寻人，目下且与艾斯告别。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艾斯朝醉猫低头。自古伤离别之诗词多如过江之鲫，醉猫也独爱这句。
在碧霄的光芒里，碧霄中痴情的守护灵们已能遥遥望见。艾斯略一犹豫，赫然朝醉猫单膝跪下。醉猫一惊，一爪子挠在艾斯手背上，让他赶快起来。
艾斯岿然不同，他凝望醉猫，道：“我此番抽空为我的女人挑选神宠，只是因为战事眼见告急，她身为我的爱侣，集我宠爱于一身，势必也会集凡军怨恨于一身。我怕她遇见贼人意外，放心不下，才为她选了神宠。”
醉猫生在天帝之家，更目睹过殷长哭丈夫的惨死，它太能懂艾斯的意思了。
可它依旧挠挠艾斯，示意他速速起来。
艾斯跪在地上，为了一名女子，生平第一次恳求他人：“殿下，我想问你要个承诺。日后米琪尔万一有性命之虞，请您一定要去救她。得君此诺，艾斯必一生以报。”
醉猫转身走了，留给艾斯深深的触动。艾斯今日放下他高高在上的尊严，只为了保护自己深爱之人。公子灵犀仗义疏财，尤其恩待将士豪杰，百年来的赞美并没有随着公子灵犀的出走九层天而消失，艾斯不想，醉猫这么快便回绝了自己。
白衣护法的银发随风飘扬，蓝眸子中百感交织。
醉猫渐行渐远，它已经很久不做任何承诺了，它也不喜欢问别人要承诺。此番它依旧不会去给艾斯想要的诺言。
现在的自己，绝不会许诺永久或者一定这种话，它自己也不信这种承诺。
战役正在打响的二层天中，靠着一面之缘和一只仙鹤去找一名下仙，可比大海捞针。但醉猫很快便找了线索。
在二层天逗留的第三日，它路过一处城邦。城邦中正要处死两名准备投入凡军的仙人，他们在被送去诛仙台之前，被穿了琵琶骨，巡城展示以儆效尤。
现在的二层天对监视民情空前严格，遇见心存叛逆之仙，严惩不贷。
那两名仙人也算有趣，其一老，其一少，其一男，其一女，其一胖，其一瘦，其一高，其一矮。唯一的共同点恐怕是两仙虽然被挑断脚筋，坐在囚车上拖着走，浑身血迹，脏兮兮的，但却都怡然自得。老胖男仙口中哼着一段小令，而小女仙则抱着一只仙鹤，悠闲地为它理毛。
醉猫平时很不记人，但用心要记的话，却有过目不忘之本领，当下一眼便看出，那仙鹤正是前几日撞见那只！它刚要扑身上去，却觉得一股熟悉的暖意袭来，眉心一热，紧接着便是琅邪朗的读心术中的声音：“醉猫！稍安勿躁！你别引人注目，想做什么，我来帮你问。”
告别碧晶之后，碧晶仿琅邪朗的笔记修书给观星台的家眷不表。琅邪朗连算带卜，日夜兼程，此刻终于赶上了醉醺醺的猫。
醉猫死盯着那抱鹤女仙，头也不回地说：“你来得正好，琅邪朗，前天午后，在碧霄的入口处，我撞见元帅的转世，被那只仙鹤叼着飞走了。当时阴错阳差没有拦下他们，现在终于又给遇见了。”
琅邪朗闻言大惊，当下毫不迟疑，凌波而动，拦在囚车前，问那姑娘：“姑娘，怀中这只可是你的神宠？”
女仙抬眼看了他一眼，和善道：“是。因为我预谋投入凡军，被探子知晓，要被诛杀了，连累它也要死。”
琅邪朗此时只顾问好殷长哭转世的事：“前日在碧霄的入口处，你的仙鹤叼着一位女仙飞走了，那女仙是我至亲的转世，于是冒昧请教姑娘，我亲人现下何处？”
女仙道：“噗。我本是此处南面山上的采药女，我师父是缈山羽药子的弟子。前日有个丫头来我的地盘采灵芝，呆头呆脑的，采了别人种的东西还不知道。这灵芝养之不易，她一朝大意，便前功尽弃，我一时气恼，便使我的仙鹤叼了她，扔到碧霄去好了。不想正遇见两军开战，我家仙鹤怕伤了她，便扔得更远，反正缈山离碧霄也近，干脆扔到了缈山里头了。现在，估计她还在缈山里眼泪汪汪地转圈呢。”
醉猫在一旁听着，面色不善。琅邪朗却愈听到后来，神态愈加冷静。他朝女仙拱拱手，刚要走，却终究忍不住回头问了一问：“我们的家园，被罗凡带了了无穷悲剧，为何小小年纪的你如此没有气节忠骨。”
闻言女仙哈哈大笑起来，仰着头花枝乱颤地说：“你叔叔姨娘到别人家抢东西，人家气不过跑到你们家放火，你还怪人家么哈哈哈哈哈！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你可知，九天里爱上凡仙的，可不单一个宋堇团哈哈哈！”
“儿女私情罢了。”琅邪朗轻声道，“妇人之见。”
女仙旁边那个老仙人，此刻倒对着琅邪朗招手：“英俊的后生，你过来，过来。老朽这一把骨头的造反者有话对你说。”
琅邪朗压根不觉得那老仙人能把自己如何，便走了过去，俯下身子。老仙人一脸神秘地凑到琅邪朗刚耳边，压着嗓子说道：“你的神宠是上空盘着的那条银龙罢？告诉你一个秘密，龙鳞熬汤配着几片甘草白萝卜，可真是九天第一美味的佳肴啊！哈、哈！”
醉猫竖着的猫耳听着真切，它咧嘴笑出了声。琅邪朗皱着眉头离开了那里，对醉猫脱口而出道：“两个疯子！”醉猫说：“我吃过龙鳞熬其他汤，其实不错。我看改天那老人家的菜谱，可以有。”琅邪朗厌恶地摆了摆手。
囚车经过，女仙抱着仙鹤唱起歌来：“生我在山间，青草复花香。长我年十三，一朝丧命忙。养我父母心，白发祭黑发。不孝女叩首，死去寻先夫。青鸟难寻觅，凄凄又戚戚。天人开战日，九天飘摇时。愿为凡人喊，愿斩仙人旗。满腔奔走血，壮志未得酬。不孝女叩首，死去报双亲。青鸟难寻觅，凄凄又戚戚。朗朗乾坤日，风气不同时。挽我夫君臂，随我万物呼。天意难揣测，不义必难扶。天佑凡军壮，不教当畜生！”
女仙已经走远，上了诛仙台。但她抱着仙鹤唱的歌谣，却似乎还回响着。醉猫道：“这女孩子若能长大成才，该有多好。”
琅邪朗还是说：“哼。我十三岁的时候，随口做的诗，平仄比她强上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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