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手足之情(三)
我们席地而坐,周围的水声潺潺,鸟叫悦耳。我从未感觉如此安详……
「我出生的那一夜,君朝覆灭。」浸月缓缓地说着,「是奶娘把我救出,但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份,以及我的,仇恨。一直到我十三岁的时候,上官傲来到君阅楼……」
「你从小…………」我忽然有些不能言语,无法想象她幼时的生活。
浸月却笑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奶娘逃出宫门后无依无靠,是君阅楼收留了我们,而且,我从小就开始学习琴棋书画,为的,也只是陪那些书生或者文人雅士,而且,卖艺不卖身。」
这下轮到我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君阅楼还真是走的文艺范…………但是,「据我所知,这个君阅楼可是背后有人的,你们一待十几年,难道没有被发现?」
浸月又笑了笑,「谁都不知道,君朝还有个公主。只知道,有个太子逃了出去。而且,在君阅楼,女子都相对比较自由,如果有人愿意买走你,你大可离开。」
浸月说到这还调皮地朝我眨眨眼,我却笑不出来,「所以,上官傲买走了你?」
浸月的表情也变得愤恨,「不只是我,还有奶娘。这是我向他提出的唯一要求。本来我不想跟他走,可是他告诉我,我是前朝公主,我身上背负着国仇家恨。再后来,想必你也都已经知道……」
我点头,「上官傲让你学《神冥宝录》,却不把《月华诀》给你,想必就是心怀鬼胎!!」
「《月华诀》真在他手上!?」浸月有些恼怒地说。
「我想应该是。据我的猜测,上官傲想借你的手杀了我,所以让你学《神冥宝录》,但又唯恐你将这秘籍练到极致,故不给你《月华诀》。而且,他让你被仇恨蒙蔽双眼,一心修炼《神冥宝录》,甚至不惜把他的内力给你,哼哼,你可知道,急于求成,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
浸月也冷笑一声,「上官傲这个狗贼!!我非杀了他不可!!满口仁义道德!没想到居然是个卑鄙小人!!!」
我看着浸月悲愤的脸,心中忽然想起上官玉来。现在局面已经演变成这样,我跟他,小月跟他,究竟该怎么办?
「对了!」浸月忽然又有些欢快地叫起来,「我这有一本书,你看看。」
她说着就走向一旁的书柜,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本书,走到我面前,递给我。
我却差点嗤笑出声,这一本书的名字,赫然是:君朝秘史。
造化啊造化!命运呐命运!
我接过那本书,随意翻弄起来。浸月见我如此,便一把夺过书,替我翻到某一页,然后她说,「你瞧,这里有你的记载。」
我没有大惊失色,只是淡漠地看着上面的字。
君离即位第十一年夏,后宫炎妃诞下一子,名君天,自诞生之日起被晋封为太子……
太子君天抓周之日,物品琳琅满目,太子独爱宝剑,佩之……
太子君天一岁生辰,君王设宴,群臣赴宴,举朝欢腾……
太子君天风寒病重,久治不愈,王大怒,炎妃日夜守之,遂好……
太子君天习文,两岁能背唐诗宋词,故称神童,王大喜……
………………
短短的一页篇幅,记载了我已经遗忘的宫中生活。
我苦笑着摇摇头,「原来我叫君天……」
浸月看着我,拥我入怀,轻唤,「哥…………」
「小月……」我轻轻靠在她怀中,如同回到母体一般安心,「你可知道,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自己是什么太子…………」
「我明白…………」浸月轻轻在我耳边说,「本来我也很难以接受,一直到奶娘告诉我,我还有个哥哥,那个时候我决定,不论能不能恢复江山,我也要把你找到……」
「你是君天,我是君月,我们是兄妹,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你懂吗?」她继续缓缓地说着,「不管什么人,都不能再挑拨我们,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我慢慢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睛,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柔情的眼神。我明白,我与她,这些年来,都是为了寻找彼此而生活……
「哥。」她忽然笑着唤我,「你看到门外的那几个石雕的大字了吧?这可是以我们的名字命名的。从今日起,你就叫君天,而我就是君月,可好?」
我笑着点点头。
「不不不……」她忽然又摇头,表情是那么可爱,「应该是从即刻起……」
我再一次展颜,说,「全依你的……」
出了密室,在小月的强烈要求下,我只好乖乖听命回房休息。
就在我迈着小步准备走的时候,她忽然唤住了我,「哥…………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我转过身看她,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什么奇怪?」
「为什么……你第一次来这石洞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且,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君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我。
「啊!那个……小月啊,我突然觉得这儿好疼啊,好疼……」我慌忙捂住肩膀,龇牙咧嘴地叫着。
我的乖乖,这孩子也太敏感了吧……不过,我为什么要掩饰呢?
「没事吧?我就说嘛,你快回去休息!」君月慌忙地跑过来查看我的伤口。
我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她继续问下去,那我………………
「我先回房了啊……那个……」我讪笑着,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掩饰,难道我怕她?
怎么可能!!!猛拍自己一下,我这个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路晴天怎么可能会怕一个小女子,而且,我是她哥哎…………一定是我的伤太重了,所以压迫了脑神经…………恩恩…………一定是…………
我在心里一阵腹诽,然后朝着房间走去…………
明日,还剩几个时辰?那个时候,我就能知晓自己的命运了,是慢慢等死?还是九死一生?
罢罢罢,听天由命吧……
晚饭时间。
我有多久没跟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了?自那日霞飞山庄被毁,我就再也找不到家的感觉……师父,你会不会怪我?我这不肖之徒,竟连你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却还误会你的良苦用心…………
师母,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姑姑,你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却没能照顾好笑笑,你又,会不会怪我?
笑笑…………路笑笑?
望着满桌的珍馐,我却食之无味,抬头望向君月,发现她也正看着我。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她轻声问我。
我摇头,道,「小月,笑笑她…………」
君月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担心她,可是……她早已经不在我这里……」
「什么!?」我几乎就要摔碗筷了,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是不是你把她……把她……」
「怎么可能!?」君月佯装生气地望着我,「就凭她是路伯父的女儿,我就不会动她分毫。」
「那她…………?」
「唉……」君月叹了口气,「这个,只怕你要去问绝灵…………当我发现时,她早已不在此……但是现在,你要好好陪我吃一顿饭,可以吗?」
我有些心神不宁,但是却也不忍心让小月伤心,便动手夹菜给她,「行,咱兄妹俩好好吃一顿饭!」
君月这才笑起来,夹杂着些许的落寞。
我突然有些愧疚,想起这许多年来……眼前的女子,我的妹妹,自小便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家的温暖,她十三岁起,就开始背负仇恨,更要管理冥月宫这一个江湖上人人唾骂的帮派……她的难处苦处,可想而知…………
「小月…………」我慢慢咀嚼着饭菜,咽下,然后说,「这冥月宫不好管理吧?」
其实我言下之意是,顶着那么多骂名,一个女子何以支撑过来?
可是她却笑笑,「哥,你若是指那些外人说的什么不堪入目的话,我向来是不在乎的,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我也笑起来,「那个…………江湖上传言的,你……那个……」
「哈哈哈!!」君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想问我,男宠的事情?」
我万万没想到她如此之直接,脸面上不禁有些挂不住,于是不语。
可是君月却接着说,「啧啧啧,那都是外界的传言,我可不是那隐王图淳,没有这爱好。」
「你喜欢上官玉?」不知怎么的,我就脱口而出。
这一刻,君月不笑了。她只是带着些怒气的看着我,说,「仇人的儿子,不要提他。」
我又夹菜给她,然后无比坚定地说,「他是他,上官傲是上官傲。小月,你记得,幸福一定要自己把握。」
「可是,如果我要杀他父亲,他还会……喜欢我么?」
我望着君月一脸自嘲的笑,缓缓开口,「他若负你,我必杀他。」
君月瞪着眼睛看着我,许久,不能言语。
我再无任何表情,只顾埋头吃饭。心中却是思绪万千,上官玉啊上官玉,你我兄弟一场,却叹造化弄人。会不会有那么一日,你拿剑指着我的胸口,然后瞪着一双愤恨的双眼朝我刺来……
我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画面……如果有,那真是太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