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道一白衣女子倾城绝色,楚楚动人,此女子的的确确是冷秋山次子冷文城与于渺渺之女冷汀然。却道是冷泽宣与那余下六人交手,刀光剑影之时,冷汀然在眼前少年的眉宇间窥见了一份似曾相识。再加之剑穗也疑似旧物,然而问及姓名却全然不同,这着实让冷汀然困惑了一下。
在冷泽宣犹豫之时,冷汀然便道:“杨大哥,感谢今日仗义相助。想必杨大哥也对冷氏灭门有所听闻,实不相瞒,我绝非冷氏族人,怎奈现今不断有人追杀。看杨大哥身手不凡,不知你将去何处,可否送小女子一程?”
冷泽宣正愁如何印证其身份,心下想若这是个局我小心万分想必也不会出错,于是听及此话便问:“冷姑娘意欲何往?”
“汴京,可否同去?”
“果然,我与姑娘恰好同路。”
于是二人收拾行装一同出发,此处林木茂密,连绵数座山峰,夕阳西下之时仍未走出。二人便打算在林中暂时歇脚,于是择一林中近湖畔的斜坡,林木掩映较为隐蔽处栖身。
暮色降临时,二人燃起火架,炙烤湖畔猎得的两只野鸭。美餐之后,正值寒夜,凉意逼人,冷汀然微微靠近火架,双手感触火的温暖。望着燃起的火焰,汀然问:“杨大哥真的姓杨吗?”“嗯怎么这么问?”,泽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方才向火架中扔树枝的手顿了顿。
汀然自知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只想稍加试探,便说:“没什么,只是见到杨大哥便想到了在汴京的哥哥,已经多年不曾见面了。”
“哦,不久后你就可以见到他了,见到亲人想来应该会很开心吧”,说到此处泽宣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殊不知汀然提至哥哥一词,心中早已想起了父母,泪水在眼中,景物模糊,于是便慢慢躺在草坪上,轻轻拍了拍泽宣的肩道:“今晚的夜空真的很美。”
泽宣抬头顺着汀然手指的方向看去,今夜再无令水城的灯火辉煌,有的只是璀璨群星流淌成河。夜阑风静,縠纹已平,月光迷失在这湖面恰如他们迷失在这人海。二人凝眸远望着这夜空,心已空灵,无需话语。
次日天蒙蒙亮时二人便启程继续翻越山岭,行了半日,便见一石碑扑地,书着“岔堂口”三字。便知已到了将近山林的尽头了,不出百里大约就到镇里了,在不远处依稀可见一茶寮旗帜招展。
二人意欲歇歇脚再赶路,于是便行至那茶寮,择一小桌前坐了下来,异口同声的对小二说:“一份苏式糕点。”说毕二人都愣住看着对方,却又不好询问什么,只有尴尬一笑,以此化解。且说小二将这苏式糕点端上桌,便紧紧捏住抹布站在一旁,神色慌张的样子,汀然即刻感觉苗头不对。
冷泽宣将那糕点拿至嘴边,闻到了奇香追踪散的气味,即刻转向汀然道:“别吃,有毒”。二人几乎同时看着小二,只见那小二慌忙摆着手,只说了一句:“不!不是我。”便口吐白沫而亡,也即是同时汀然起身拉起泽宣:“杨大哥,快走!去镇里,那里不容易打斗,比较安全。”
说着二人向通往岔堂口镇的主干路上奔去,穿着那树林迂回而行。
怎奈身后忽然闪现几个青衣蒙面人,武功较上次林中所见的七人更为上层些,衣饰打扮也全然不同。他们身手矫健,与之间距眼看缩短。
泽宣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拿起糕点手上染上了奇香追踪散,这样如何能摆脱追杀,于是便对冷汀然说:“冷姑娘,方才那苏式糕点我已触及,这么下去我们都逃不走的,不如”
“是刚才拿了糕点的那只手吗?”,汀然打断他的话。未等其回答,汀然便用指甲划破手指,将血抹在了冷泽宣初时拿糕点的两只手指上:“血腥味可以遮住那种香味”。
泽宣呆看着这个牵着自己逃命的女子,似乎无法相信她的果断与勇敢来的那么及时。
二人在林中迂回穿梭,树木掩映,遂摆脱了青衣蒙面人的追杀。一路跑进岔堂口时,已是晌午过后,江船往来卸运货物,人来人往,恰好掩住了他们的行踪。
二人遂决意在此地休息一晚,便寻至临江而建的如意客栈落脚,开了两间相邻的单人厢房。晚饭过后,汀然倚窗看江船往来,船只轻小,虽布满河道,却自其中穿梭自如。
冷泽宣踱步至窗前,不经意的一瞥看到邻窗的汀然。想至白天的死里逃生,想至奇香追踪散,心下便以为这一切都是向着自己来的,如若汀然是细作,那么她没有必要救自己,又或者这样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而如若眼前的汀然并非自己的堂妹,那岂不是连累了她。冷泽宣如此想着心中一片混乱,纠结这信与不信难以明确的问题使他不住的否定自己又再肯定自己。然而此时的矛盾却还是让他选择了轻声道一句:“白天,谢谢你。”
呆看着那江船,冷汀然似有恍惚,回过神方道:“杨大哥,何必这么说,青衣堂的人是来追杀我的,该我谢你才是。”然看着冷泽宣游移的目光,冷汀然转头又看向那江船,心中所想却是,眼前之人同我非亲非故,为何一路帮我,除非除非他也想确定些什么。于是在犹豫片刻后,汀然又道:“连累你了。”
此时冷泽宣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定然不能说,可是如此,算是谎言吗?
夜间,冷汀然在枕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暗自思忖几天来的种种事件。从第一拨追杀的人马到现在,武功越来越高,追杀计划也愈加详密,如此下去,被发现踪迹是迟早的事情。如若杨大哥真的是堂哥倒也无妨,可若不是,到头来反伤及无辜。越想,汀然越是无法安眠,决心定要尽快印证其身份。
次日二人继续行路,路上,汀然故意问道:“杨大哥的剑穗很是精致,我幼时曾见过冷氏族人佩戴的剑穗,做工同你这个极像。”
冷泽宣心中咯噔一声,正欲回答,忽见一旁的花丛里几名青衣人冲杀过来。此次的青衣又较前几次颜色更深,他二人遂明白这青衣堂是以青衣呈色深浅划分等级的。
于是冷泽宣拔剑出鞘,二人与那几名青衣人交起手来。冷汀然便拈侧旁花地中的花瓣为剑,一时剑雨齐下。那几人如叠罗汉一般呈一三角状的剑阵,剑锋所指,叶落在地。冷泽宣二人深知如此下去必定敌不过那几人。再看那几人却也不欲伤其二人性命,似乎只想擒住他们或是打个重伤,遂那几人出剑皆有顾虑,出剑便也不流畅。但即便如此,冷泽宣二人也只是同他们打个平手。
此时冷泽宣见地面少沙石,灰土甚厚,便心生一计。遂故意不用全力打斗,只是步步退让。引那几人呈合围之势包抄过来,他便压低身子俯在地上,待那几人用剑逼近欲制服他时,他便以剑挑起地上的灰土。灰土迎风迷了眼睛,那几人便侧脸揉眼作罢,手中胡乱挥着剑。泽宣汀然二人本不想纠缠,遂赶紧逃离。
逃至较为安全之处时,二人放缓脚步,汀然想起方才冷泽宣那一计甚是惊险,遂道:“杨大哥此计太冒险了。”
冷泽宣笑笑道:“无碍,我有分寸的。”
汀然听罢心中虽是感动,却不愿让无辜之人替自己冒险,于是接着说道:“杨大哥还没说这剑穗从何处来?”
冷泽宣见不好推脱,却又不能告知,便装作若无其事,冷冷的道:“在下不知冷姑娘想知道些什么。这是家母亲手编制的。”
冷汀然听此话以为冷泽宣生了气,便说:“杨大哥误会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冷汀然心想:也罢,他是冷氏也好,不是也罢,都已经走上这条路,注定逃不了了。于是便说:“杨大哥不想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人的追杀吗?”
冷泽宣早已怀疑眼前这白衣女子便是自己的堂妹,心中却又好像不愿知道结果,便说:“你不是说青衣堂的人误以为你是冷氏族人吗?”
“你信?”
“我信。”
只此二字,汀然似乎不再想解释了,二人只是静默的向前走着。
走了半刻后,冷泽宣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道:“不知冷姑娘能否告知这青衣堂是何来头?”
冷汀然道:“其实我也并非很了解青衣堂,只是北上汴京之时便一路被他们追踪。也只是听客栈中老板说过青衣堂在江湖上名气甚盛。”
冷泽宣看着眼前之人,心下着实觉得一女子孤身一人一路逃来甚是不易,不论其所言是虚是实自己都愿意选择相信了,便点头示意明白。
冷汀然见他点头,便问:“杨大哥呢?不知道杨大哥北上汴京是为何事呢?”
“也无甚重要,同你一样是去探访亲人。”
冷汀然心下犹疑,但仍旧说服自己,是探访亲人也好,不是探访亲人也罢,这路终究是要一起走的了。
次日午后时分,行至一片竹林之中,见远处有一木屋,便欲前去歇歇脚。他二人走至屋中询问,却无人应答。又见这屋内陈设朴素老旧,墙上挂着些铁锄,犁耙,草帽,皆是蒙了层灰尘。便知这是守林人住的木屋,虽不甚干净,然亡命之时如何讲究,如此便是好的了。
他二人遂稍作规整,各自分了工,便行事去了。临近之处无甚野菜,汀然便自屋后矮丛中采摘了些黄蕊白衣的花瓣入菜。二人忙碌一番后,晚餐便也齐备了。这想是一路亡命以来最安定的一次晚餐了,菜虽只是素色花瓣,但菜色素净,尝来苦中有丝丝甜味。就着路上带的糕点,温过的清凉河水,这样简单的一切此刻也似是奢求来的享受。
坐在桌前,看着夕阳余晖的散落,自林间的枝桠掩映处透过的,不是离别的恐惧,而是活着的祥和。此情此境,若可以,他们都愿是林中的守林人,过日落而归的世外生活。采桑南山,悠然自得,哪怕一生无波无浪,却可以逃离一切纷争离乱。
汀然凝眸看着他,夕阳余晖将他的轮廓映照的如此分明,他眼中的那丝哀伤,那丝无奈都似是自己心中不能言说的一切。
冷泽宣却也看着她,就像是故人一般,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这种熟悉甚至超过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
虽是万分不舍那守林小屋的宁静,可是离开是故事早已写下的一页,容不得他们做些许的更改。次日清晨,他二人收拾行装,沿着林中小路下了山,继续北上赶路。
欲知北行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