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萧逸飞,萧逸飞躺在这张粉色的公主床上,房顶垂下白色的公主床幔,二十四年前,那个干净的不沾一丝尘俗之气的女孩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眼睛里闪着星星的光芒:“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公主,就象白雪公主一样善良的公主,晚上,我就睡在自己的粉粉公主床上,用那种纯白的象雪一样白的纱围着我。”
女孩干净的脸上全是向往,“你要是公主,我怎么办?我可是穷小子一个,要不学童话里让怪物晚上把你背上我的床,然后我们就……”
咯咯咯……热炕上二个漂亮的人儿缠在一起,紧邻的厨房里黄土堆的灶台上坐着一壶烧开的水,咕噜咕噜的和屋内缠在一起的人儿比着谁更热情,谁更火爆。
萧逸飞从三十年前,高中还没毕业一腔热血,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向最偏远的地方去,向祖国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去,十几岁的萧逸飞在热血下报了名,坐上了北上的火车,在火车停止的那时起,萧逸飞就后悔了自己的冲动。
空气里到处弥漫的煤尘,自己干净的白衬衣在下车后几十分钟里就成了灰色,没有一个象样的楼房,各种颜色的低矮的土房里里冒着浓浓的黑烟,理想就在那一刹那破灭了,原来,自己不过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自己保养的细长白暂的双手有什么力量把这里改成自己家乡的繁华,萧逸飞想家了,想那个经历了几百年依然繁华的东方明珠了。
垂头丧气的进了给自己分配的房间,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胳膊在农民伯伯的教导下累的酸疼,同屋的同学不停的打呼噜咬牙放屁,时不时还说几句口号梦话,萧逸飞忍无可忍,气恼之下把自己粘满了泥的布鞋扔了过去,同学在睡梦中被惊醒,一哆嗦,看到萧逸飞的被泥泡烂的鞋子,“干什么你!”
萧逸飞赶紧转过身去,睁着眼装作打呼噜,一副睡的很沉的样子,同学是三代贫民,早就看萧逸飞不顺眼了,这萧逸飞第一天干活干的不怎么样,可吸引了一大票的女生目光,当地的和一起来的都对这个白净的儒雅小生猛放电,看着就不顺眼,现在还惹上了他这个三代贫民,根红苗正的主,早晚要收拾一下这小子,同学见萧逸飞装死,心里暗暗做了个阴险的打算。
仅仅二年,一起来的十几号人回去了一小半了,当这群城市的孩子们嫩手拿起铁锤铁锹锄头磨了一个又一个水泡,当累的虚脱了却只能吃着分来的粗糙的黄面馍馍,回家向爸爸妈妈大姨大叔们哭鼻子求奶奶,家里人心疼自己的孩子,动用了一切关系,招工的上学的,该走的都走了。
走不了的一是家里确实没什么本事,二是自己也没什么本事,萧逸飞邻居是个漂亮的女生,曾经还给萧逸飞抛过媚眼,可为了拿到回城的上学指标,就脱离了同学们视线,悄悄在夜晚钻进了队长的被窝。
这一钻就是二年,队长舍不得啊,自己老婆死了二年了,这小女娃子真水灵,就是老婆不死,为了这个小女娃,队长也得把老婆掐死,年近半百的队长在床上又活成了龙,可女娃子晚上现在魂不守舍的,对自己又是咬又是抓的,手里有二个考学的指标,既然这个心不在这了,队长打算放了这漂亮的姑娘,走了一个漂亮的,只要手里有指标,水水灵灵嫩嫩白白的妹子自然会找上门的。
和萧逸飞一屋满口马列主义的黑脸同学昨天被城里招工走了,邻居的漂亮女孩也走了,萧逸飞走不了,那黑脸同学在被打扰之后,偷偷回到城里,查出萧逸飞成份不是富家,而是地主,隐瞒了身份的萧逸飞吃尽了苦头,当然回城更无望了。
在萧逸飞来这里后的第五年,萧逸飞二十三岁,晒不黑的脸瘦成了一层皮,每天象木头一样直着出去,又直着回来,累散了的身体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眼睛空洞的看着黑黑的屋顶,爸爸妈妈自身难保,自己回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长成十九岁的大姑娘的李云晴在这时出现了,这个女孩开朗而温柔,在萧逸飞木木的锄地时,偷偷的塞过来一个水壶,美丽的大眼晃花了萧逸飞的眼,浅浅的酒窝进了萧逸飞的梦。
萧逸飞不该爱这个女孩,这女孩是那么纯洁和美好,可萧逸飞管不住自己的心,情浓之处,萧逸飞的房里多子女孩娇呻的喘息。
萧逸飞得知云晴有了自己的骨肉,心里虽然高兴,但也灰心,从此自己再也回不到灯光璀璨的家了,每当想到自己要永远的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住上一辈子,萧逸飞的心就象砌和一堵墙。
爸爸电报来了,萧逸飞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里,妈妈抱着瘦成麻杆的萧逸飞心疼的哭了起来,爸爸吸着烟,皱着眉,吞吐着烟圈对这对痛哭的母女说:“还记得你那个叫雪莲的同学不?”
萧逸飞把妈妈脸上的泪擦了擦,看爸爸的语气,很显然是对自己说的:“不太记得了,哦,是不是有点胖那个。”
“嗯,那姑娘上个月来,说能把你调到城里来。”
妈妈一听,脸上的皱纹笑开了花,“死老头子,这么能藏事,这是好事啊,太好了,我儿能回来了。“萧逸飞心里有些疑惑:“她为什么帮我?”
“那姑娘看上你了,说只要你同意和她结婚,就想法让你回来,她爸不是市里的大干部,你们结婚后,他说不让你去工厂当什么劳什子工人,大干部找人托话说,现在的社会形式可能要变,工人以后不是最吃香的,先给你二万块钱,办个小厂,让你提前起步。听说国家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可是我不能得她结婚,我在黑煤乡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们说好了,我要带她一起回来结婚的,而且我是非她不娶的。”萧逸飞听到妈妈的话,心里已经有些动摇,自己将要成为大干部说的要富起来一部分人。
萧逸飞根本不想回到空气中弥漫的煤土,走路一不小心就回踩到牛粪的黑煤乡,从回来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想回去了,除了云晴,那里给自己的回忆是肮脏的、可怕的、甚至厌恶的。
是做大城市的顶层人物还是回到黑煤乡继续自己可怜的人下人生活,所有男人的选择都没有更多的犹豫,可选择了城市的代价是让她放弃云晴,云晴啊,萧逸飞心理在挣扎。
妈妈一听萧逸飞的话,急了:“孩子,别犯傻气,那农村姑娘哪有高干的姑娘好,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你真想一辈子窝在那个土沟沟里?”一辈子低声下气的妈妈的渐渐高昂起来。
虽然萧逸飞妈妈只是城市里最下层的小市民,一生都在围着老公孩子转,平凡的不能让你再多看一眼的家庭妇女,可一想到儿子要选一个农村人做自己儿媳妇,就突然觉得自己高贵起来。
妈妈愤愤不平的想到,想让她一个大城市的家庭接受一个农村儿媳妇,门都没有。多可笑的理论,人生在哪个地方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地位,难道生在城市的都是贵族吗?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可象千年老树的根一样,深深的扎在某些自以为城里人的脑子里。
“可,可是……我们已经有了……”萧逸飞想说,云晴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妈妈一听,心里有些了然,女人在这些事上总有第七感在帮她,一个农村女人生下萧家的子孙,何其侮辱,妈妈脸沉的更厉害了,看萧逸飞没说出来,也不想说更狠的话,胸一挺,摆出城里人的样子,“孩子,别说我说你,咱们和农村人习惯不一样,到时她来咱这,对你对她都不好,我不会认一个农村人做儿媳妇的,你看着办吧。”
妈妈留给了萧逸飞一个背影。
“就这样定了,我就说你同意了,别不识好歹,人家看上你,是祖宗修的福,你暂时就不要回去了,在家好好待着,手续我看咱也不用出头就快办成了,我去和人说,什么时候结婚等我们商量好了,别不识好歹。”爸爸猛吸一口,一根烟快燃到手指了,爸爸掐灭了烟头,往地上一丢,背着手也出去了,留给萧逸飞另一个背影。
五个月过去了,萧逸飞想到云晴渐渐隆起的肚子,心里有些焦燥,怎么办?自己不在,那个有些封建的黑煤乡,云晴一个人会受不了的,可父亲天天看着自己,自己根本连家门都迈不出去。
萧逸飞有些急,但是让他下定决心逃跑,然后回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萧逸飞还真没那么大勇气。
萧逸飞被父亲锁在房里,手续在没有萧逸飞本人的情况下很顺利的办完了,高干根本不愿意这门亲事,可女儿喜欢,这雪莲从上学时就喜欢萧逸飞,萧逸飞长的英俊而有一种书生气,雪莲在梦里一直梦着和萧逸飞拉着手,爸爸给自己提了几个高干的儿子,可谁也取代不了萧逸飞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高干亲女儿,爱女儿,不忍看女儿胖胖的脸蛋愁苦的表情,而且,胖胖的女儿的身体变化让高干无耐的答应了雪莲。
萧逸飞在墙上又划了一道线,今天是云晴的孕产期,不知道云晴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云晴,对不起,我不想丢下你们母女或是母女,可我能怎么办。
爸爸拿起萧逸飞上学时的练习册,照着上面的字体,笨拙的一笔一笔的写着:“云晴,对不起,我结婚了,我老丈人给了我二万元让我创业,等我成功了我会来接你,对不起。”
爸爸也觉得对不起那个农村的女孩,这个被扣上地主高帽的男人,有着最纯朴最善良的男人心,还是给那女孩一个希望吧,也许就可以救了一条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