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开始讲一个关于远扬的故事。故事的开始,要从久远的战争年代说起。
一九四五年冬天,美智子高中还没有毕业,便连同父母跟随日本的最后一批开拓团漂洋过海来到东北。那一年,远方传来她二十岁的哥哥战死的消息。
在异国他乡安顿下来的同时,日本战败的消息也随即传来。
政局变幻无常,普通百姓却永远像是洪水来后的蚂蚁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侨民像惊慌的动物般盲目地四处奔逃。美智子随父母徒步向更北面行进,希望能够坐上回到祖国的火车,到了那里,才知道铁路线早已经中断。
他们折返回到原处。一场瘟疫袭来,寄居此处的侨民死了大半,美智子的父母扔下唯一的女儿,撒手人寰。
一直等不到来自国内的消息,美智子跟随剩下的侨民向南方进发。饥饿和严寒如影随形,身边不断有人死去。当她终于和所剩无几的侨民走到目的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几天后,一个白姓的小商贩在难民营中发现了满身冻疮、气若游丝的美智子。他付了钱,把她背回家,精心照料她。美智子三个月后才能下床,之后他们结了婚,生儿育女。
那一年他三十八岁,她十八岁。
八十年代,美智子辗转打听到日本亲属的消息,她决定带着一家人回到祖国。
丈夫断然拒绝。理由简单淳朴,他生于斯长于斯,死后也想长眠于此地。美智子决然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带着一双儿女打包好行李,临行前却陡然崩溃,她在丈夫面前长跪不起,失声痛哭。
丈夫一句话也没有讲。
五年后,丈夫过世,美智子回来为他料理了后事。火化后,她把一小撮骨灰精心地珍藏于随身带的一个精致瓷罐中,带回了日本家中。
战争年代,她的生命被人视为草芥,却永远是这个男人手中的珍宝。
二零一一年三月十三日,离那场轰动全世界的大地震仅仅过去了四十八小时。你滞留在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毫无音信。
我坐在黑暗中,将自己的身体整个蜷起来,像只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全身而退的懦弱蜗牛一般。手机和其他所有正常的通讯设备都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不可以流下眼泪。
睁大眼睛开着窗子外面天光初现,宇宙不知疲倦地运转着,无始无终,但是我们的故事,究竟要如何结局呢?夏海!
你我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相遇,这听起来就像是个科幻故事一样。这些相遇变成羁绊,将你我紧密相连。我知道,有时并不是外界环境太过凶险,而是你我每每对自己产生怀疑,让软弱趁虚而入。但是我没有后悔,我没有惋惜那些逝去的本应属于你我的时光,我把它当成历练,让自己更加完美。
你我各自扬起风帆,走遍大半个地球,去寻找生命和爱情的意义所在。其实我一直知道,这份意义,只存在于你的身上,只存在于你我之间。
我已经爱了你一千一万年。
眼泪是种无耻的宣判。不!任何人任何事也无法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地宣布我与你的命运!无论谁都不可以!
我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这真的是属于我们故事的结局吗?
不会。我才刚刚开始讲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