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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冲突
书名：各自远扬 作者：夏天的卡农 更新时间：2016-12-12 23:02 字数：4947
“我不去。”我很坚决地说。
总经理办公室，上午十点。城市的黑夜遗忘了月光之后，白天的阳光也习惯性地隐去了。我就像墙角那棵因干枯缺水的伶仃的植物一样，有些窘迫地站在总经理的面前。
“方总，你可以派别人去，不一定非得是我，不是吗？”我说。
“客户指明一定要你，你现在让我派谁？你不愿意去总归有个原因吧。”他问。
装傻！要我怎么回答？让我说因为那位林先生是个色狼，总是毛手毛脚对我有所企图？搪塞客户的方法至少有一百种，他一种也不想用在像我这样的普通员工身上，因为没有必要，这对他、对公司一点好处也没有。
“小江啊！不是我说你，你工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刚毕业的学生也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我需要的不只是优秀的设计师，你不懂得处理客户关系怎么行呢？不管多么负面的客户你都要学着处理。就算你以后不在我这儿干了，跟客户搞好关系也很重要啊！学到的本事永远都是你自己的嘛……”
少来这套鬼话，我确实不是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了，所以拜托别再用哄小孩子的方式！
“我会去。但是我可不敢保证我的态度会始终如一的好。”说完摔门而去。
没错，在职场中，什么样的突发状况都要能够应付。既没背景也没依靠，还想要面子的话就只能挨饿了。也不是没见过如鱼得水的，很明显我不在其中。这种感觉还真是糟糕透顶。
电话响，紫苏打来的，此刻我坐在林先生的汽车后座上，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来他很失望。
“在干吗？开车呢？”她问。
“嗯。”
“晚上一起吃饭，我把时间地点发到你手机上。”
“我不知道几点下班。”我没好气。
“少来这套。下了班别忘了回家换套衣服，别一天到晚灰头土脸的，知道了吗？”
事情可不可以一件一件地来，以为我有三头六臂吗？
“方总，我觉得这个方案已经很适合了，您真的没有必要再改动。而且，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建议，其他的设计师也是这样认为的。”我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水分，干巴巴的。
林先生不是商人，虽然我从未打听过他的背景，从很多细枝末节上都可以看得出来。房子是很好的房子，我认为自己的设计图也无从挑剔，只是这个人……
“瞧江小姐说的！这就最后定设计稿了？那我们以后哪还有机会见面啊？”
很好，他进入主题倒是相当地顺利。
这片住宅区至今没有开放，因此大白天也不见一个鬼影子，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跑到最近的加油站或者便利店可能需要四十分钟。该死的，我为什么不自己开车过来？对了，我的车在检修。不会啊！还有那辆红色奥迪啊！都怪它太显眼了，只开了一次，我就把它停在车库中。
“对了，江小姐，下个月有个大型的艺术品拍卖会，我对这个可真是一窍不通，房子装修完了，总要有些画啊什么的。我的意思是，要不你陪我一块去？”
我努力绽放笑容，心中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你可不要拒绝我啊！江小姐。我可是带着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诚信邀请你。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忙活的，我保证，怎么样？”他依靠在刚刚装好的楼梯栏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方总，画的事以后再说吧！设计图稿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会拿回去修改，到时候……”
他突然走过来抓住我的手。看到我大惊失色的样子，丝毫没有退缩。我努力咽下一大口口水，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因为愤怒和恶心竖了起来。我闭上眼睛开始数数，右手紧紧握拳，想着他若再有下一步举动，我一定要将他的门牙打下来！
我能有多大胜算顺利逃脱？还好穿了平底鞋。要一边跑一边呼救吗？还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小江，你知道我一直挺喜欢你……”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整个人已经从我面前飞出去，狠狠撞到他身后的楼梯栏杆上，然后以一个无比奇怪的姿势从栏杆上翻了过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惊讶地回头，看见青筋暴露的LJ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个胖子，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刚刚一脚刚好踢到了那个人的胸口上。胖子捂着心脏的位置满地翻滚，嘴里不停地叫骂着，痛还倒在其次，他以前一定没有受到过如此待遇。
LJ走过去，不由分说朝他的后背和腰上又补了几脚。“你今天要是死在这里，我马上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给你埋了，混蛋！”一边踢一边咆哮着。我从未见过他生气到发疯的样子，呆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来。
“住手！别再打了！”我跑过去阻拦。我应该说“住脚”，因为地上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爬起来，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会胡言乱语地大喊大叫：“你哪个部门的你！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哎呦，别打了！”
“快停下，LJ，别再打了，你是不是疯了？”我喊着，这次是真的恐惧，看他的样子，他也许真的会把那个人打死也说不定。
LJ听不到我也看不到我，他发疯似的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挥起一拳，再重重地把他摔在地上。
LJ失去理智了！我该怎么办？
冷静了三秒钟，我深呼吸走过去，使出最大的力气把LJ拉到我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还不给我住手！你想打死他之后被枪毙，让我当寡妇吗？”我喊着，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不可思议地被扩大，话语起了作用，他停下所有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地上的那个人还在呻吟着，鼻孔和嘴角都在流血，眼睛高高地肿起来，但是看来都不怎么严重。趁着间隙，我把LJ迅速拉到外面，启动车子，飞奔而去。
车窗大开着，身上瑟瑟发抖，这样可以保证绝对清醒，从那栋房子跑出来后，我的头一直是昏的。
LJ一直不说话。我侧过头看着他，短袖T恤外面套着亮面羽绒背心，下面穿一条迷彩裤，脚上是一双登山鞋。他用手支着头，寒风把他额前的头发都吹起来。
这家伙，竟然穿着登山鞋踢人，要是穿着马丁靴，现在我们俩一准儿在派出所。
我把车窗关上。
“停车！”他对我说。
“干吗？”
“我让你停车。”他大喊，吓得我浑身一颤，双手都离开方向盘。
“我来开。”他说。
一分钟后，我看着仪表盘上的数字，最高时速快要超过300公里。
“你想同归于尽是吧！”我紧靠座椅，强作镇定。
“对，我想同归于尽。”LJ猛地转过方向盘变换车道，瞬间将一辆黑色汽车远远甩在身后。他用手狠狠击打方向盘，看来怒气未消，然后他插上耳机，开始拨通号码。
“嗯，是我。现在马上给我查一个人，VS公司客户，姓方，他在东区的别墅正在装修。马上查，叫什么做什么的住在什么地方家里几口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全都查清楚，查完立刻告诉我。”声音在愤怒下都变了形。
“你要干吗？”我问，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一个急刹车，他把车停在桥上，走下车对着已经冰封的河水大口喘气。我的头有些晕，还有些轻微恶心，走下车跟他并排站在一起。
“你要不要披件衣服？”我问，他仍然穿着那件短袖T恤。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自己都不知道保护自己？”LJ对我怒目而视。很好，终于开战了！“让你跟着来你就跟着来，还坐那个王八蛋的车！你自己没有车吗？你自己为什么不开车？这荒郊野外的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来了你预备怎么办？啊？你说！”
“你先听我说，”我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你不来我也正准备教训他呢！况且他也不见得会把我怎样，大白天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当时的恐惧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不见得？不见得？”LJ的声音提高八度。“你天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你知道那王八蛋是怎么打算的？你知道男人的想法有多肮脏吗？”
“你……”我刚要反驳，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公司的号码。刚要接听，LJ一把抢过去，大力丢进河里。
“你……你是不是疯了你……”我气得两只眼珠好像都要爆出来，“告诉你，没有你我也会管好我自己，用不着你在这儿大呼小叫瞎*心！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你派人盯我的梢？”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你觉得这个重要吗？”
“重要！”我也大喊起来，“这个不重要什么重要。你不来我自己也可以处理好，你来了反而搞得一团糟！懂吗？本来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你非要挥拳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暴力倾向呢！现在非要闹到警察局，弄不好还会惊动小报记者，你以为你是谁？你犯了案不用负责任是吗？”
“让我负我就负啊！我压根就没想逃跑！就算吃牢饭，我也要让那个王八蛋看看到底最后倒霉的是谁？敢动我的女人！”他狠狠捶打栏杆。
“别再说我是你的女人，我警告你！小心我把你丢到河里去。”我阴郁地说，“你电话在哪儿？”
警察局里，LJ、我、紫苏、张琦还有那个姓林的，他脸上贴着胶布，胳膊上缠着绷带，看来是去过医院了，并且伤势并无大碍。
“说！为什么打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警察问LJ。
沉默。姓林的想要说话，被这个警察挥手制止。
“你得配合我们做笔录才有可能离开，不然你是想在这儿待一阵子还是怎么着？”
LJ扭头朝那个满脸是伤的家伙看去，然后慢慢地对警察说，“你最好把我们两人其中之一关起来，不然出了这个警察局大门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那个警察的脸上闪过厌恶的神情。我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转身跑去卫生间大吐特吐了一番才算消停。
“你怎么回事？”紫苏拍我的背，“不会是怀孕了吧！”
“怀孕？开什么玩笑，你当我圣母玛利亚啊！我有些晕车而已。对了，你们都来了，玉儿呢？”
“没事。在奶奶家呢！用不用给你买点药什么的。”
“不用。我就是压力有点大。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说。
“你的呢？”
我的手机现在恐怕已经沉在河底的淤泥中了。
“老王，我江心屿。”我在走廊里拨通了号码，“你先什么都别问，听我说。”我把事情简洁地说给他听，幸好他什么都没有问。“你现在联系陈总集团的法律顾问，让他们商量对策和保密消息，然后你开车到警局来，带件厚衣服还有他平时吃的胃药，还有，带现金来。”
安排完了之后，我走进警局办公室，看见LJ被张琦拉着，他的一只手竟然抓着那个警察的衣领！
这个人是真的疯了。
“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你敢袭警！你究竟懂不懂法律，你是法盲吗？”那个警察一头一脸的汗，大声喊着，办公室里一团糟。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拼尽全身力气把LJ拉开，好不容易让他乖乖坐下。整理了一下衣服，我跟那位警察说：“这位警官，我先生现在在气头上有些失去理智，我替他跟你道歉。对不起。”
先礼。
“你问的问题我都已经全部如实回答，你再问他结果也是一样。那边那位林先生不懂得洁身自好是有目共睹的事，我哦可以让我其他的同事来作证”我死死盯着那个狼狈的胖子，“我已经给他太太打了电话，她正在来警局的路上呢！警官先生，看你也像有家室的人，你太太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负，我想你肯定也会火冒三丈，所以请你站在这个角度上谅解一下。法律条款我都知道，不光民法和刑法，治安管理条例我也一清二楚。我们想要私下调解，林先生的医药费也会全额付清，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您看这样可以吗？”
后兵。
是谁说我不能适应险恶的社会环境的？我连兵法都用的驾轻就熟。
走出警局大门，张琦对我说：“你照顾一下LJ，我看他脸色惨白的。”
车在平静如水的夜色中行驶着。“去我家吧！”我对开车的老王说。
“吃点东西，然后吃药。”我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LJ说。餐桌上摆好了鲜虾粥和凉拌黄瓜。
他一动不动。
“怎么？要我喂你吗？”我抱起双臂，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想起刚刚离别时候老王的话。
“江小姐，有些话我可能不该说。陈总最近情绪起伏很大，喜怒无常，他已经开始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好像没什么效果。我很担心他。”
LJ？去看心理医生？他究竟是怎样从完美无瑕变得破绽百出的，是因为我的缘故吗？我又算什么呢？
你都在做些什么？随心所欲的过日子，最终想要的结果就是这个吗？
我咬住下嘴唇，让那阵心痛慢慢平复下来。
“过来。“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在他身边。
“做什么？”
“在警局里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先生，我先生’的，我想抱一下我的老婆不行吗？”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LJ将我抱在怀里。
“对不起，今天是我做的太过火了。打人我倒是不后悔，害你担心，我很抱歉。”
“嗯。”
“心屿，我是不是真的很多余。在你眼里，在所有人眼里。”
“为什么这么说？”我抬起头，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暴露过软弱，这让我太过惊讶。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这样觉得，你不再是从前的你，我的心屿长大了，完全可以照顾自己，我老了，反而需要你的保护。”LJ看着我，眼睛里写满无奈。
我很想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LJ！不是。多年来我一直仰望着你，求你不要此时此刻在我面前崩溃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这一切。我是怎样仰望着你这座山峰爬上来的，你知道吗？
“明天我会亲自跟你领导解释清楚整件事，他不会为难你的。”同从前一样，脆弱的时刻就像是我的幻想，因为那片刻转瞬即逝，之后的他变得与平时一样坚硬如铁。
“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随便你。你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原则。”他说，站起身走到餐桌旁，一言不发地大口喝起粥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