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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壳
书名：各自远扬 作者：夏天的卡农 更新时间：2016-12-12 23:02 字数：2014
苗寨再好，终归不便久留。山清水秀中，我把很多事一一放下。之后，我定下了归期。
典典苦留，我也十分不舍，但是我们每个人还是要孤独地走自己的路。
她问我今后的打算。
“我要完成学业，不想半途而废。”
“你说的是伦敦设计学院的课程。”
我默认。
“也好。”典典说，“我看你的素描本，觉得你会在画画这条路上走下去。”
“你呢？”我问典典。
“我要学到手艺才肯回去。”她回答。
典典的刺绣师傅送给我她亲手绣的一块绣片，那上面没有花草风景也没有鸟兽飞禽，只有一条空空的渔船和一片汪洋。
我谢了她，告别了这里淳朴的人们。一路上我看着那块绣片发呆，那一条船和一片海，也许注定就是我毕生的命运吧！
安宇将我送上归程的飞机，他因为一些杂事要再多留几日。我在归途中昏昏欲睡，到达目的地，走出航站楼，等待我的，是熟悉的车和熟悉的身影。
“老王——”我很惊诧。
“江小姐。”他垂手侍立，“陈总在国际航站楼等您，航班三小时后起飞。”
“什么？什么航班？”我有点发懵。
LJ看见我，着实吃了一惊。
东南部的阳光已经将我晒得黝黑发亮，我仍然梳着寨中妇女一丝不乱的发髻，宽袍大袖的黑色民族服饰，一走起路来，脚腕上的银饰叮当作响。
LJ跌足叹气，“没人约束你，越发野起来了，这是从哪儿疯回来的？”
“你若不知道，怎会专程在这边等我的？”我反问。
他冷静下来，仍然不时朝我脸上打量着。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需要陈总亲自出马？”我心中也有几分惶恐。
他看看手表，“我们喝点东西，我慢慢讲给你听。”
“飞去哪里的航班？”坐定后，我忙不迭地问。
“日本。”LJ回答之后，小心翼翼观察我的表情。
“夏海发生什么事了？”我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这个问题。
LJ像是在措辞，我从未见他这么踌躇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稳稳地靠在高背椅上，然后用难以置信的冷静的声音问：“你就告诉我，他现在有没有生命危险？”
“你都猜到了？”LJ说。
我只是让自己作最坏的打算而已。
“夏海——我今天早上接到的消息，他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LJ说。
不知为何，我的眼前出现的，一直是那块锡绣绣片上的渔船和海水。
“怎么——发生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
“过多去追问细节并没有意义，一个人要是不想存活于世，不管用什么方法，生命消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LJ回答的很艺术。
“为何要我去？我不是神仙，即便救得这一次，我不能一辈子贴身跟随他，好让他不再轻生。”我木然地坐着。
“我在这里等你，也是给你一个选择，去还是不去，你自己看着办。”LJ这样说。我却明白他并不这样想，他料定我一定会去，不管此行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母亲在他身边，看到我可能会大打出手。”我说。
“不，他母亲不在。夏海的母亲——”
我抬头望着LJ。
“夏海的母亲，两个月前被送往精神疗养院。”
我突然笑了。泪眼婆娑中，我看到LJ惊怖的神情。
“心屿——”
“我要回家。”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LJ扶住我的胳膊，让我站稳，他帮我擦去两行泪水，让我将我重新安置在座位上。
“你如果要回家，我会送你回去。”
小圆桌上的茶凉了，我的手脚，脸上的泪水，连同我的心，也一起凉了。
“因为我的缘故，一个疯，一个生命垂危，你现在要我站在他们面前，我该说些什么？”我终于平静下来。
“如果夏海挺过这一关，你起码可以免除他走上与他母亲相同的路。他年青有为，余生不该在疗养院中度过。我相信这世界是很残忍，但是我仍然心存希望，这残忍，总要有一个限度。你是那个可以拉他回到现实世界的人，心屿。”
“LJ，你知道他为何一定要选择死吗？”
LJ忧心地看着我。
因为恨我。
夏海，你恨我，所以曾经由我救回来的你的生命，你选择结束掉。你觉得这样，羁绊才会永远消失，我们才能得到解脱。
为何我们最后，还是要选择这种告别方式？
上飞机，下飞机，上车，下车，上电梯，下电梯，直到走到病房门口，我整个人一直是懵的。
看到病床上夏海的那一刻，我仍然想退回到自己的壳里面去。
我不敢面对的，除了他的死，还有他的恨。他让我想起病床上无知无觉的藤木澈，如果这张病床，这些仪器，这个氧气面罩就是一切的冰冷的终点，那么曾经的欢笑和温暖，究竟又有何意义呢？
夏海，你能告诉我吗？
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美知和另一个夏海的朋友也在，我猜那大概是铃木弘人。LJ将一切安顿好便离开，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他，为何这一切都是他在做。
我哭了，哭得无比伤心。医生诧异，因为夏海的身体已无大碍，他不懂我为何仍然悲痛万分。我将头埋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一直理智又冷静，此刻却恨不能抓住谁的衣领质问谁，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我真的恨不能躺在地上打滚儿耍赖，如果时光能够倒回，让我可以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让我有机会弥补我的过失，我真的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换。
我联系了该联系的所有人，告诉他们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之后的第三天深夜，夏海终于苏醒过来。彼时我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一只手，他看着我，那眼神中是一片死寂和幽黑。夏海曾经问我最害怕的事，我回答是悠长暗黑的通道，地宫般的通道。
此刻，那条通道，就在他的眼中。
之后，我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