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一小时后,医院的售票大厅顿时被围堵得水泄不通,里面的人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着,想要从门口的警车上窥探出一丝端倪。
警车的后座上,夏友明已经被带上了手铐,看似极度不安地搅动着手指。警车旁,A市的县太爷正指挥若定,勉力安抚着情绪极端不稳的妻子。姜御宇环视了一圈医院大厅,终于在不起眼的楼梯转角看到了垂低头神色莫名的青果。
一身米色纱裙的青果倚靠在医院素白的瓷砖墙上,仿佛和整个墙面融为了一体,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是银幕里的荒诞闹剧,一切都和她没有丝毫的联系。如果可以,她甚至就希望这么停止呼吸。
御宇顿时感觉呼吸被压迫得紧促了几分,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后无形地展开了一条扭曲的时光隧道,无数大小不一的齿轮像错落的电影胶卷,停滞在时空裂缝里。时针、分针、秒针错乱着,“咔嚓”一声,碾压过破损的时空轨迹,随着历史红尘滚滚而去,再也没有尽头。而他和青果就好比荒谬的命运摆弄的钟摆,再也掌握不了各自的命运。
一瞬间,姜御宇开始深思揭开这个真相的对错。一切都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拉开了帷幕。接踵而来的事实,让他两面夹击得几乎粉身碎骨,连带着每块肌理都被腐蚀得体无完肤。他最爱的,第一次认真爱上的女子,竟然是仇人的女儿。如果置身事外,他不禁想吐槽几句:“多么烂俗的周末八点档剧情啊!”
身边的母亲仍情绪失控着,亦如哥哥火化的那天,声声尖叫、哭号揭示着一位母亲失去幼子是尖锐的痛。
姜御宇错开了目光,生生地顿住了往前迈的脚步。
警察疏散了警车旁围观的人群,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姜仲民扶着爱妻上了车,对一旁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儿子道:“你也和我一同回去吧,”
在汽车启动的一刻,姜御宇下意识地望向汽车后视镜,里面的景物飞快的在镜面拂过,却始终望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们难道非要渐行渐远,直到淡出对方的世界不可么?姜御宇心里的不安逐步地扩大……
医院病房里,青果努力地把自己缩在墙角。母亲再度昏迷了过去,当时的情况乱作一团,亦如此时的思绪。她很想放松脑袋,但杂乱的画面却越发像走马观灯一般飞快地闪过脑海,既像梦靥,又似现实,到底孰是孰非?她已经快要分部清楚了!
一双白皙纤长的手,轻轻地拍抚着青果的肩膀,青果全身一震,突如其来的疲惫淹没了她。
陆严彩扶过青果的脑袋,摆在自己的肩膀上:“想哭就哭吧。”陆严彩的面瘫脸上极力地忍耐着什么,但仍挺直了身板,力求做一个上进的抱枕。
一小时前,他遵守老姐的嘱咐来到医院探望青果他们。那时,地下停车场已经乱作了一团。市长夫人顾明霞像个泼妇一般,推搡着一个平头男人。姜御宇扶着母亲的肩膀,想让母亲松手,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青果被激动的顾明霞一把拂开,跌坐在一旁,勉强爬起来,重新护在平头男人的身前。那个男人跪倒在地上,双手握住青果的手,想把他拉开是非的圈子。停车场的周围陆陆续续有些许人围了上来。紧接着,一个男人急匆匆地挥开人群,一向温文谦和的人,此时也带了些许的急迫,赫然是A是的县太爷——姜仲民。他的身后紧跟着几个身穿制服的公安警察。姜仲民抱紧几尽失控的妻子,不住安抚着情绪。几个公安上前询问了平头男人几句,从腰上解下手铐,铐在平头男人的手上。那一瞬,陆严彩看到青果的脸一下子灰败了下来,就像一头栽倒的风筝。陆严彩赶紧上前扶住青果,瞥了一眼紧张注视着的姜御宇一眼。
夏友明被押着走出停车场,始终埋着头,一言不发。直到一个身穿病号服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一角,他浑身一激灵,“嗖”地抬起头来,看到余文华泪迹斑斑的脸,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光了。其实,十几年的夫妻,风雨同舟,他不用隐瞒,她都已经知道了吧。
夏友明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事到如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夏友明重新埋低头,从余文华身边走过,正准备坦然的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有走几步,突然,身后传来重重的“扑通”声,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
“妈!”青果慌乱地大叫一声,推开陆严彩,飞快的挤开人群,惊慌的神情溢于言表。
夏友明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他激动地想要挣脱警察的束缚,却被牵制着没办法前进。
“警察同志,带我过去,你带我过去,让我去看一下她到底怎么样了?”夏友明喊着。在场面混乱中,有一群人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走了进来。媒体的介入,给原本混乱的场面加了一把火。让本就槽糕的情况,更加的失控。
12年前的绑架案在沉寂了多年之后,一下子爆发了,炸得相关的人员一下子措手不及。
青果抱紧了怀里的母亲,像极了独在孤岛,救济无门的落难者。前所未有的混乱场面,让这个16岁少女的世界一下子坍塌。涉世未深的她从来没有觉得世界会这样让人绝望。就在不久之前,她像个普通的花季少女享受着一家三口的温馨,享受着恋爱的甜蜜,只是这个短暂的甜蜜,此刻轻易地被搅得天翻地覆,荡然无存,荒诞地像一场梦。
姜御宇看着青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她原本麋鹿般楚楚动人的双眼此刻一片灰暗,空洞得像死去多时的傀儡。
在就众人以为事情就只能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就这样按着失控的情形走下去的时候,姜御宇和姜仲民异口同声的喝了一声。姜仲民接过媒体手中的话筒,婉转地谢绝了媒体的采访,有条不紊地组织警备人员撤离,并且疏散人群。
姜御宇快速的联系了医院的救赎人员,很快,余文华被送了急救的担架。直到场面被有效的控制,余文华接受了治疗,警察才带着夏友明离开。
陆严彩拥紧了怀里的青果,仿佛不这样,她就会就此沉默的死去,因为此时的她太过于像一个破败的布偶娃娃。一向面瘫的陆严彩不安的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