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卉
在《中庸》里,鲁哀公曾向孔丘请教为政的道理。孔子说了这样一句话: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意思是说:为政之道,在于得到人才,而招募贤士的方法,在于领导者能修养自身,以德行感召人才;修身必须依据天下共遵的法则,修道要依据仁慈博爱。在这里,孔子为君主以及他所尊崇的“人才”定义了“贤德”二字,即为:修身,无我。
人活一世,无时无刻不在修身;不过是有些人往好的,有些人向劣的方向罢了。所谓“好”,未必一定如世俗的普遍认知那般局限于个人财富或者社会影响。在我看来,一个贤者最重要的就是对自我有清晰的认知,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怀有“横而不流兮”的气质。这种气质往往从书中衍生。而古往今来的贤者,常常用历史与诗歌来保养自己内心的清明。
修身,修得就是一股子气。屈原汨罗江畔的吟诵,朱熹岳麓山上的感慨,姜尚渭水河边的悠然,都是贤者内心伟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倚外物而存,却在茫茫宇宙中合着心灵的节拍,促动着奔腾的血脉。这也就是为何贤者少趋炎附势苟且偷生惶惑惊恐之徒:他们知道自己的人生追求。因为洞悉,所以坚定。因为坚定,所以坦然。
我长了十八岁,很少听到现在有人赞扬别人“贤能”。学业有成者多为“天资聪颖”;为官正直者多为“高风亮节”;孝敬父母者多为“品行优良”。而“贤”这个字的背后,似乎隐藏了太多的深意,而这些深意注解的灵魂,仿佛离这个时代很遥远。
自我的独立与性格的坚忍,并不足以让一个人“贤能”。贤者的高尚,在于无我的大爱。比如神农氏为苍生尝百草;比如管仲弃个人恩怨辅佐齐桓公为政;再比如墨子独赴楚国,冒着生命危险解救宋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奔波来去之间,舌战群儒之时,他们的灵魂仿佛都闪烁着爱与智慧的光芒,把历史点亮。
这种无我的大爱,源自于本性的纯真。在我看来,贤能的人都有一颗孩子般的心灵,这颗心灵干净得不染纤尘,不计得失,不去怨恨,所以也不会凋亡。这颗心灵,不会把无私鄙视为愚蠢,不会把享乐神话为幸福。这颗心灵,总是站在高处眺望远方,在“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忧郁感慨后,更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豪情壮志。这颗心灵,是怀着那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博爱,穿越时间震撼着我们。
而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孔孟老庄远去,范仲淹王安石放逐的时代,在这个康德尼采罗素维特根斯坦消逝的时代,在这个忙碌喧嚣沸沸扬扬自我主义至上的时代,又有谁,能真的配得上一个“贤”字呢?到底是时代的悲剧导致了贤者的缺失,还是贤者的消逝带来了时代的凄凉,我也辨不清。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纵使配不上一个“贤”字,它也应当成为我们不断努力的目标,在剥去浮华光鲜的表象之后,成为一段心灵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