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雪樵毕业那会,既没赶上经济危机,也没赶着大赦天下,她现在还是安安稳稳的在一家房地产公司里做着一个朝九晚五不思进取的小会计。周一到周五勤勤恳恳上班,周末就在家宅着,偶尔和朋友出去吃饭聚聚。
要隆重介绍的是她现在的室友,她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暗恋的季醒愚,毕业后决定留在这座城市里也是因为他。
但令自己失望的是,尽管在同一屋檐下,可他们还是保持着最纯洁的哥们关系。
亲爱的妈妈每次打电话来,都对她这种不劳动不学习不谈恋爱也不长肉的生活态度表示忍无可忍,于是终于趁着五一假期和伊爸爸以看望女儿的名义跑来兴师问罪了。
趁爸妈还没来,她就把非要留下搞接待服务工作的季醒愚踹出了家门。因为她知道,伊爸伊妈来吃的第一顿饭会变成了一场批斗会。
“姑娘,最近工作咋样?”
“还是那样呗”
“有人追没有?”
“你姑娘我是个新时代的事业型女性,怎么能被感情牵绊住在职场风驰电掣的大好前程呢”
“那你工作咋样了?”
“还是那样呗”伊雪樵边心不在焉的回答问题,边把爸爸剥好的虾放进嘴里。
“伊雪樵、伊永利!你俩给我端正点!”伊妈妈突然大吼了一声。吓得正在歪着身子吃饭的小樵立马以幼儿园小朋友的姿势端坐起来,伊爸爸也赶紧给老婆盛了碗汤。
伊妈妈斜了小樵一眼,喝了口汤对伊爸爸微微一笑。
果然还是老爸会拍马屁啊,伊雪樵无比伤感连带鄙夷的想着。
“我说的是你俩的态度”伊妈妈接着说,“小樵,你也不小了,怎么连个男朋友都找不上,要向你舅舅家的姐姐一样,30了还剩着,可怎么办呀”,一声哀怨的叹息……
“你看幸幸,人家都要订婚了,还有醒愚,学习好不说,女朋友也一个比一个好,你们可都是打小一块长大的。”
“呃,季醒愚这个没什么好羡慕的吧?”
“怎么不羡慕,最起码人家选择的多,你说你俩住在一起,咋一点喜气都沾不上呢,小三十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我还没25好不好?”伊雪樵对妈妈说的“小三十”提出了强烈抗议,人家还没二过半呢,最恨别人把自己往三上带。
“而且昨天公司的同事还说我看着像,像十七八的呢!”好吧,她承认她撒谎了,可别人确实说她长得年轻来着,只是没这么年轻而已,脸本来就是圆嘟嘟很显小的那种,又从来不化妆,衣服也走得混搭路线,所以看上去确实像大一大二的样子。
“切,你也不看看你这张老脸,一看就是快三十岁的人”伊妈妈数落起自家姑娘来向来是有一说二决不允许自己嘴下留情。
“妈,好歹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这么说我怎么对得起你未出世的外孙啊?”伊雪樵继续发扬死不要脸的精神,“单身只是暂时的,而且我工作很好啊,今天我们经理还夸我来着,又聪明又能干,前途不可限量呢。”
“你没看网上怎么说吗,从小不努力,长大当会计”伊妈妈嗤之以鼻“呃,会计其实”也是会计出身的伊爸爸看着老婆的脸最后决定闭上嘴。再说下去伊妈妈就又该提起女儿当初报志愿时他俩组成统一战线并偷偷瞒着伊妈妈改了志愿的事情上,所以只能换一个话题。
“想要我们家姑娘的人得排成队呢”伊爸爸一说起自己女儿就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
“真的吗?”伊妈妈期待的看着伊雪樵“当然了,得从火星排到月球呢”伊雪樵赶忙连连点头,据她所知,目前从火星到月球之间连个猿人也没有。
伊妈妈换上恶狠狠的表情“既然这么多,那就赶紧挑一个交往看看,也积累积累经验,你中秋的时候领回来看看”
“切,不用等到中秋,我过生日的时候就给你领回家!”一不小心,小火车就从小樵嘴里跑了出来。
“好激动啊老公,我们马上就能招待自己未来姑爷了,”伊妈妈已沉浸在自己臆想的其乐融融画面里,“你俩把碗洗了,我去准备招待我女婿的菜谱。”
留下父女俩面面相觑。
“老爸,咋整?”小樵此刻恨不得咬舌自尽。
“先把碗洗了吧”
季醒愚回来的时候伊雪樵正陪着伊爸伊妈看一档很傻很天真的相亲节目,伊妈妈见季醒愚回来忙招呼坐下,他不顾伊雪樵的横眉冷对挤眉弄眼,只管着叔叔阿姨长叔叔阿姨短的叫着。
“醒愚啊,医院工作累吗?瞧你这孩子瘦的,边上学还要边工作,别太累了”
“他瘦?他瘦也不是工作累的,纵欲过度的吧”伊雪樵斜眼冷哼一声,结果说完最后一个词连自己脸上都挂满黑线,只好讪讪的笑着。
季醒愚委屈的看着伊妈妈,赶忙说道“阿姨您别生气,平时比这更难听的词我都听过,早习惯了,”说完还不忘冲小樵做个贱人专属鬼脸。
“那啥,我没有”,小樵装作委委屈屈的,不再说话。
季醒愚看着小樵低下去的目光,不忍心道“阿姨,我跟你开玩笑呢,虽然小樵从小就老欺负我,可现在你说我俩相依为命的,平时还多亏她照顾我来着。”
小樵瞪过去,算你有良心。
“你说你俩从小就认识,怎么就走不到一块呢”伊妈妈不无遗憾的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听到小樵耳朵里却格外的难过,自己也一直纳闷来着。
不等季醒愚说话,小樵抢先发表意见。
“哎呀,我俩就是因为从小就认识太熟了吗,根本下不了手,何况他在我眼里,”小樵看了季醒愚一眼,把头一扬,“根本就没有性别!”
“是呀阿姨,我一直把小樵当成我的亲弟弟。”
伊妈妈垂下眼帘的同时伴着一声悠远绵长的叹息电视节目结束的时候伊爸爸早已经被这无聊的节目催眠了,不知道节目中牵手的在现实生活中能有几对走到最后,简直就是不靠谱,可这远不如后来伊妈妈的话不靠谱,“醒愚,小樵中秋节就领着丑媳妇回家给我们见了,你也算阅人无数了,到时候先给把把关,听到没”
“厄,阿姨,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这孩子,阿姨当然是夸你了,还是你省心啊,从初中就知道给自己张罗,你还记不记得……”
“好嘞阿姨,我一定给把好关,而且我也会多留意我们医院还有像我这样的勤劳勇敢好少年没有,您看这样成不?”
伊妈妈满意的笑了小樵和季醒愚对视一眼,含情脉脉的眼神间电闪雷鸣,“好,算你狠”。
“没办法,我也要自保啊。”
待到伊爸伊妈睡了,季醒愚挨着小樵坐下,贱贱地笑道“亲爱的,你是喜欢温柔的还是冷酷的?文静的还是活泼的?单眼皮的还是双眼皮的?长头发的还是短头发的?男的还是女的?”
伊雪樵深吸一口气,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其实,我喜欢你这样的。”
“OH,这是真的吗?不瞒你说,其实这也是我多年的心事,不如我们明天就去领个证吧,九块钱哥出了。”
伊雪樵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滚!”。然后留下嬉皮笑脸的季醒愚睡觉去了。
季醒愚,其实我一直都有告诉你,我喜欢你,只是你把这当做玩笑,从未放在心上。
回到房间伊雪樵拨通了幸幸的电话,“喂,小幸幸啊,我是你樵姐”
“我呸,阿姨叫着又温暖又亲切,到你嘴里咋这么恶心呢,”幸幸在电话那边相当嫌弃的说道。
陶幸幸和她比季醒愚认识的更早,她们还在各自妈妈的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上下楼的邻居了。年龄相当又投脾气,所以从小一个就像另一个家的而另一个女儿一样。
“是因为名字太恶心的缘故”伊雪樵哈哈笑着,“亲爱的,中秋节我要带我男朋友去见家长了”
“啥!你居然背着我找了别人,我好伤心啊,呜呜~~”
“收!”电话那别的哭戛然而止“行啊黑妞,不声不响的就操办起来了”
“是呀,日子都订好了”,伊雪樵顿了顿,“就差找个人了”
经过半小时的解释,幸幸终于明白了“你真的不打算跟他说了啊?”幸幸弱弱的问,伊雪樵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是啊,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总该让对方知道才好的,可是,自己太了解他了,也太了解自己,如果说出来不成,以后必定会尴尬的,怕是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要向着大森里前进了,谁还在乎这棵歪脖子树哈。”
幸幸作为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不执着于对方不想继续的话题,“好吧,欢迎你加入我们非单身的行列。”
“哈,估计我挤进非单身行列的时候你都该加入已婚妇女俱乐部了吧”小樵在这头不无感慨的说着。
那一头的人也一点不生气,“要不要把你的羡慕嫉妒恨表现得这么赤裸裸啊”
“我哪有,明明就没有羡慕和嫉妒,只有恨!”
俩人嘻嘻哈哈的聊着,小樵好像完全忘了打电话的初衷。
临最后,幸幸像是忍不住了似的,“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告白一次,毕竟那么那么多年了,不然你会后悔的,等你死的时候躺在床上,想着你的一生,居然连一次告白都没有,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而且万一他也喜欢你呢,你们不就错过了,实在是罪过啊罪过,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仅供参考,还有,我下周就要去毛里求斯了,你千万别给我打电话啊败家孩子,但一定要随时在QQ上汇报工作,好了,我要睡觉了拜拜。”陶幸幸一口气说完立刻挂了电话。小樵真怀疑她们聊天这会幸幸是不是一直在打草稿然后照着念的,说的这么溜。
伊雪樵躺在床上呆呆的想着,她对季醒愚也算是一见钟情了的,虽然他们从幼儿园就在一个班里,可是,在喜欢上他之前自己对这个男生竟然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两个人居然从幼儿园就在一个班里,这还是后来听双方的家长说起的,自己马上找出幼儿园的毕业照片里面竟然还真有,然后是小学,两家的家长也都认识了,熟悉了,二年级他们开始同桌,可是这些她都没有印象,那时候的季醒愚对他来说就像有点眼熟的路人甲。
那是三年级刚刚开学的时候,他们换了一正挣扎在更年期的女班主任,她谁也不喜欢,但她好像尤其不喜欢伊雪樵,伊雪樵当时说这是一个她到死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那个老女人会这么讨厌人见人爱的她,那天以后,她边舔着冰激凌边对幸幸说,别人对你不好,就算没原因,也一定是有目的的,她讨厌我,欺负我,其实是为了让季醒愚解救我,让我记住他。
幸幸不懂,因为他们还很小,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可是那时候她看见的小樵,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带着一种小女生的羞怯与骄傲,当然,这也是很多年后幸幸回忆时才恍然明白的,而当时,除了矫情和莫名其妙,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那个很讨厌小樵的老女人很喜欢听写汉字,她干着她最喜欢的事走到她最讨厌的人身边,突然出手抽出小樵的笔丢在了墙角的垃圾桶边,并且咆哮道“你瞅瞅你写的这是什么,歪七歪八的,我是这么教的吗?”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念生词。
如果是现在,或是再稍微长大点,小樵一定会站起来不卑不亢的跟她说“尼玛还有象形文字的呢,你怎么不去管啊?”
可是那时候正是小樵这辈子最懦弱地岁月,她还保持着写字的姿势,当时老师抽笔的时候太用力,把她的中指都擦破了,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她使劲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候老师又转到了她身后,用力拍着她的头,大声呵斥着“不写滚出去”。也是这个时候,那个小小的少年站起来护住了她的头。
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同桌,他的眼睛很漂亮,含着纯净而美好的笑意,这么说好像有点矫情了,可是很多时候感觉是一瞬间的事。
就是从那一刻起,她记住了他,季醒愚。
俩人以后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好朋友,季醒愚小时候有颗硕大无比的脑袋,所以他的成绩特别好,是伊雪樵怎么学都追不上的,她把罪过归于自己没长这么一个大脑袋,所以季醒愚就有了“大头”这个带着羡慕味道的昵称。
小樵的生日在炎炎夏日是鲜花盛开的季节,她每年都会为自己的生日礼物列个清单,然后很“无意”的交到幸幸他们手中,而季醒愚每年都会很文艺的在礼物上加一根在路边捡的狗尾巴草。
什么叫缘分,就是小樵和季醒愚两个人从幼儿园到高中居然都奇妙的分到一个班里,为了延续这份缘分,小樵拼了命的学习才考到和他一个大学里,虽然不同学院,可好歹还是可以经常见到的。
什么叫有缘无分,就是他们始终是好哥们,小樵从小学开始就要时常担任着送情书和筛选情书的重任,即使毕业后他们住在一起,也只算是哥们加室友,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快毕业那会,小樵就开始到处找房子,季醒愚也被她拉着一起满大街的跑,不是因为房租太贵,就是房子太烂太偏太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又开始为招合租对象苦恼,季醒愚说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什么的,怕小樵万一遇见坏人,腐败的季醒愚就跟家里说要买房子,季父想反正早晚要买,大手一挥就买了套小复式,俩人就一起从学校搬了出来。
季醒愚成了小樵的房东,而且不收房租,小樵过意不去,说以后家里的卫生和一日三餐都归自己了,可没过一个月,这些活就很自然地移交到季醒愚手里,小樵又白捡了一保姆。
他们刚搬进来那会别提多兴奋了,打扫卫生,布置房间,一起做饭,俨然像一对刚刚结婚的小夫妻,季醒愚宿舍的兄弟也经常来蹭饭,每次都拿这个打趣他们。
这着实让小樵小小的感动了一把,可后来渐渐发现,这根本就是为了他自己方便玩游戏,方便带姑娘回家。
就像今天晚上,他也是很积极很兴奋的要给她介绍个男朋友,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小樵这样想着。
“想不到我伊雪樵纵横江湖数十载,竟然落到相亲的地步,还是找他”
说归说,从此,她便过上了没事就相亲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