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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瑶池忆露】
书名：等不到天亮 作者：梅亦梅 更新时间：2016-12-12 23:09 字数：3443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金碧辉煌的装修还是令方妍惊叹不已。
大堂正中一池碧水，假山、巨石、莲花均是琉璃所造，色彩斑斓又通透空灵。两侧的瀑布从汉白玉阶梯上倾泻而下，水声淙淙。
池水上方用巨型LED屏幕做吊顶：时而风云变幻、时而花瓣漫天。串串雨滴般的水晶珠帘从天花板垂下，蜿蜒成一条飘带，指向右侧入口。
从燥热的室外下到这酒店地下一层的夜总会，方妍敏感的鼻子甚至闻到了雨后池塘的清爽空气，嘴里干渴的感觉瞬间缓解。
那应该不是幻嗅，而是特意混在水中的精油香氛。
她在池水前伫立了一会儿，迈步向右侧走去。
方妍从王恺那里打听到，瑶池忆露夜总会晚上6点半开门，小姐领班们6点上班。现在是6:05，方妍掐着时间，要在她们刚上班的时候来走访。这样她们不能以正在接待客人而拒绝。
转过水池，进入一个幽暗的空间。地上的黑色镜面大理石反射着红色哑光墙面上游走的金色光纹。射光准确照亮黑色绒面沙发上的几个金红的靠垫。沙发前一溜双层水晶玻璃茶几，下层厚厚的水晶面上镶着紫红色的射灯，射灯的光芒让人产生了幻觉——在两层水晶玻璃间有甘甜的泉水在流动。
方妍恍惚了一下，心想，等候区都这么用心，尚未进入，就有瑶池仙境的梦幻之感。
“请问：女士您有什么事？”甜美而客气的声音，一个穿着唐代曳地长裙的白净女子出现在方妍右侧。她梳高髻，凤簪垂下的珠子轻轻晃动。
这大概是他们的迎宾小姐，比其他人都早妆扮上，以接待早到的客人。
“我有点公事要找郭婉婷的直属上司。”亮出刑警证的时候，方妍觉得有点儿杀风景，但她还是挺了挺脊背。
白净女子接过来看了看，“啊”了一声，又抬头端详方妍。确认眼前这美女就是刑警后，她向黑绒沙发伸直手臂道：“请方警官略候。”
方妍点点头，并未移步，只站在原地等候。
两三分钟后，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女子脚步从容，神情淡然，没有常人突然被刑警造访时惯有的慌乱。
方妍心想：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方警官？”她微笑上前，伸出右手，“我是这里的领班苏瑾。”
方妍亦伸出右手与她握了握。
“这里不太方便，去我的办公室聊吧！”
“好！”方妍穿了紫色无袖斜摆绸衫、白色长裤。看不出是警察。但两个女人坐在夜总会门口长聊也显得怪异。况且客人陆续到来后，这里会很杂乱。
跟随苏瑾穿过走廊，推开一个安全出口的防火门，迈进了四白落地，毫无装饰的工作区。
苏瑾的办公室很小，也就九平米大，两张挨着的办公桌，旁边一个衣柜。
“请坐。”苏瑾边说边坐下。
方妍坐下，直视苏瑾。刚才在接待区因为光线幽暗，只觉得这女人五官精致，妆容自然；现在在节能灯泡的照射下，能明显看到她化了浓妆，厚厚的粉底反而让眼角的干纹愈发明显了。她的年龄应该在四十上下。
不待方妍开口，苏瑾面露哀伤地说：“我听说婷婷的事了，唉，多好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呢？”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泪光。
方妍对妈妈桑没有好感，她们精于人情世故，如果有什么对夜总会不利的线索，很难从她们口中套出。自己需要冷静应对。
“苗楚楚报的警，现场情况我就不多说了，她应该已经向你描绘过了。”
“唉！婷婷这孩子心重，要是能像楚楚那样大大咧咧，凡事不往心里去就好了！”说完，苏瑾垂下眼帘，露出惋惜的神情。
苗楚楚大概跟苏瑾说了，郭婉婷是因为失恋自杀。方妍要撕开这层窗户纸，观察一下妈妈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不是自杀。”方妍平静地说，目光盯在苏瑾脸上。
苏瑾忽地抬眼，“不是自杀？！……你的意思是有人下了毒手？”
“是！”方妍面无表情地继续说，“请你仔细想想，郭婉婷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不管是客人还是同事。”
苏瑾想都不想地马上回答：“她怎么会得罪人呢！最乖巧的一个。啊——”她似乎想起什么，又不便说，用手捂住嘴，把话挡了回去。
方妍一脸问号地看着她。
苏瑾看搪塞不过，讪笑着说：“婷婷那孩子啊，不会主动得罪人。不过呢，她那么出众，又是花魁。难免、难免有客人争风吃醋、惹得别的小姐妹们羡慕嫉妒恨。只不过，怎么也到不了杀人的地步啊！”
方妍略一思索，道：“有没有谁表现出特别的嫉恨呢？”
苏瑾快速地眨眨眼睛，然后摇头。“我手下的这些丫头，说话刻薄的、小心眼儿的，那是有的，但断断不会去杀人啊！至于客人，你捧谁，我捧谁，图的一个热闹，得不到也不用冒这么大风险。
我们这的规矩是，一旦当上了花魁，就有权利挑客人。花魁看不上的客人可以不陪。相当于权力逆转。也有客人跳着脚折腾的，有别的小姐上来哄哄也就好了。”
“苗楚楚跟郭婉婷的关系怎么样？我听说，苗楚楚也相当受欢迎，要不是有郭婉婷，她就是花魁。今年的花魁评选很近了。”方妍不想给苏瑾回旋的余地，直接带有倾向性地说。
“楚楚啊！她和婷婷是好朋友，跟我讲婷婷死讯的时候，眼泪哗哗的。”苏瑾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漂移，似乎想着什么。
“苗楚楚这两天正常上班吗？”
苏瑾重新看着方妍说：“上啊！”
“她今天也上班吧？”
“是。”
“那一会儿耽误她点时间，我还有事情要问她，你看可以吗？”
“行。协助警察办案是我们公民的义务嘛。”苏瑾熟络地说。“我这就叫她过来？”
“好，麻烦你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苗楚楚才来到办公室。她穿了件棉布彩条连衣裙，脸上的浓妆、头上的羽毛装饰跟简朴的连衣裙反差很大。
大概是已经做好迎客准备，临时被叫来见警察，就把性感的工作服脱了，换上自己日常的衣服过来了。
她站在门口，揉搓裙腰上的带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坐吧！”方妍柔和了脸上的线条说。
苗楚楚拉过椅子坐下，小声问：“还没抓到邢波吗？”
“他啊——”方妍转了话题，“我记得你说过，郭婉婷想跟邢波和好，但是发现邢波有了新女友。”
“是啊。”苗楚楚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带子，头上的羽毛颤微微的晃。
“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形再详细说一下？”
“那个啊，我也就是听婷婷说了一句，再详细的就不知道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月、哦，不是，六月初啊，也就是上个礼拜吧？”
“她在哪儿跟你说的这事？”
“嗯——就在下班以后。那天我看她郁郁寡欢的，下班的时候问她怎么了，她说邢波有新女友了，不可能复合了。”
“她说话的时候在做什么？”
“做什么？”苗楚楚皱皱眉，“没做什么，就是我俩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说的。”
方妍琢磨着苗楚楚的话。
苗楚楚见方妍不说话，急切地问：“录像上不是显示邢波那天去过婷婷家吗？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
“还能是谁？”方妍意味深长地重复苗楚楚的最后一句话，反问过去。
苗楚楚咽了咽吐沫，垂下头。
说到录像，方妍心中一动，有一种模糊的可能性像流星划过脑际。“你和郭婉婷是好友，工作以外的时间也会一起玩吧？”
“嗯，偶尔吧！毕竟工作也蛮累的。”她们的工作昼夜颠倒。
“郭婉婷跟你说过邢波，却没有主动邀请你和你男友，四个人一起聚会游玩什么的？”
“哼！”苗楚楚翘起二郎腿，语气里流露出不满，“人家邢波可是清白高尚的男人，她可要藏好掖好。怎么能带来跟我们混在一起呢？”
“可你说过你见过邢波啊？”
“哦，那是偶然见到的。”苗楚楚上面的腿微微晃荡着。
“能讲讲吗？”
苗楚楚左肘支在腿上，左手托腮，上身蜷成虾米状，边回忆边说：
“那是四月份的事儿。我中午睡觉起来，吃了饭，下午没事，晚上也不用上班。强哥拉我去三里Village逛，溜达到C.K.JEANS专卖店旁边的时候，正碰上婷婷挽着个眼镜男往这边走，眼睛男手里拎着硕大的购物纸袋，有说有笑的。那男的一看就不是我们的客人，衣着普通。
婷婷看见我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但马上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我不高兴了，叫住了她。她说，这么巧，你也来逛街？嘁——”苗楚楚扬了扬眉毛，继续说：
“我俩前一天晚上还在一起上班，听她那口气倒是很久不见的劲儿。我瞥了瞥眼镜男。她只是简单说了句：这是我朋友。就挥手再见了。看他俩的样儿，在一起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婷婷却从未向我透露过一句。
等再上班的时候，她看瞒不住了，跟我坦白那是她男朋友，还说不能让他知道她是做什么的。我才知道，眼镜男叫邢波，是个没什么钱的小白领。”
苗楚楚有点累，交换了两腿的位置。
“那郭婉婷也没邀请你和强哥去她家做过客吗？”
“她刚住进去的时候，我跟几个姐妹去玩过几次。强哥没去过。”
方妍突然问：“强哥是做什么的？”
苗楚楚意外地看了看方妍，道：“做点小生意。”
方妍了解地点点头。“谢谢你的配合，我不耽误你上班了。”
苗楚楚一出门，苏瑾就进来了。她客气地问：“方警官，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暂时没有了，谢谢！你忙，我回去了。”
“好，我送你。”
这回，方妍从员工通道走到电梯间。苏瑾陪她坐电梯到楼上，直把她送到了酒店大堂外，微微鞠躬，热情道别。
方妍是刑警，不管扫黄打非的治安问题。可苏瑾也不敢大意，让她随便在夜总会溜达，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