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见过世间最美的画面莫过于此。
皎白的灯光下,少年剑眉星目,一头浓密的黑发蓬松的直竖着。紧身的卫衣展示着少年健壮的身躯,微微锁着的眉头显示着少年的专注。是的,他正聚精会神的举着一柄电吹风,给站在面前的女孩吹头发。女孩背对着男孩,侧脸映在灯光里,脸上罩着一层粉粉的光芒。双眼为了躲开偶尔溜过的热风而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男孩的手捋过女孩一缕缕的长发,发在男孩的手中,在热风的吹动从男孩指缝里一丝丝溜走。
我有些愣神的站在那里。
没错,这最美画面的唯一欣赏者就是我,夏小艾。但我却用极其不平静和不镇定的心情欣赏着这一幕。因为眼前的男孩和女孩,正是和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如同我的连体同胞一般的,南丰和浅浅。
如果没有中午在雨雾中见到的那一幕,如果没有我心底里过多的猜疑。那么此刻的我会用从鄙夷的眼神瞄一眼南丰,再瞧一眼浅浅,然后告诉南丰:“呦……最近在外面伺候女人伺候的太少了啊?”
可惜……
可惜,我中午在远远的街角看到了故事里一半的主人公,一半的情节,却错当成了全部。
于是,我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径直从两人的身边走过,进到自己的房间,然后,狠狠的摔上了门。并且,喀嗒,上了锁。
自己突然而来的生气,我没有读懂。然而,我更没有读懂南丰和浅浅的淡定。他们谁都没有跑来敲我的门,谁都没有过来问我怎么了?当然,也谁都没有来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回事。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如果他们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会再生气了。然而,直到我上床睡觉前,没有人来和我说一句话。
另一个心情非常不好的人,是贾意。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一百个不明白。关于霁霏,浅浅何以得知?贾意隐隐的觉出了一些异样。他不顾已经是深夜,拨通了既是同事,又是校友的顺子的电话。
北江城中一临江的高档小区,一栋临江高层靠江的灯还亮着。窗边的沙发椅上,沈霁霏微微倚在靠背上,一手优雅的端着一只高脚杯。高脚杯里红色的液体随着她手腕的转动轻轻拂过酒杯壁。
北江河两岸的滨河道上,车流星星点点。霁霏望着那些闪闪流动的灯流,又将酒杯送向了唇边。随着喉咙的一声咕嘟声,她的眉头紧紧的锁着。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夜晚了,在这孤独寂静的夜晚里,一个人坐在这里饮酒。对面的沙发椅是空着的,精心挑选的沙发椅,无论从款式还是靠垫上的花纹,都像极了贾意在南京家中的那组。从将沙发椅搬到这里的那一天起,霁霏就幻想着有一天贾意可以坐在自己的对面,和自己一批品一杯红酒,欣赏北江的夜景,听自己讲女孩的心事。呵呵……女孩的心事。霁霏苦笑,她想自己也许是喝多了,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记不起还有女孩的心事了。自己的心事只有一桩,就是……贾意,贾意……
霁霏一遍喃喃念着,一边继续优雅的优雅的晃着酒杯,不时的再灌下一大口。有时候,也许是灌下的酒太多,竟然就从眼角溢出了一些,然后就朦胧了双眼。霁霏就在这朦胧的泪眼里,看着楼下的灯火,涩涩发笑。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霁霏将视线又一次转向对面的那把空椅子时,却发现椅子上多了一个人影。是的,霁霏的眼早已被泪模糊了,她似乎也乐得享受这种朦胧,所以她并没有去刻意的擦眼睛。只是望着那个人影。那轮廓,那身形,霁霏都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谁。她想自己是真的喝多了,不然,怎么就看到他了呢。他怎么会就这样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坐在自己专为他准备的,他却从来都没有坐过的椅子上呢。霁霏望着那个影子,笑了。泪水沿着脸庞一大颗一大颗的流了出来。她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终于将头扭向一边,对着外面的夜空。“贾意,你可知道我?可知道我?哈哈哈……哈哈哈……喝醉了居然都能看到你。我都想你想到这个份上了,你可知道?”霁霏一边继续哈哈笑着,一遍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最后的一口红酒全数灌进了口中。然后站了起来,转身摇摇晃晃的向卧室走去。全然没有理会一脸怒气的坐在对面的贾意。
没错,霁霏看到的影子,真的是贾意。贾意打通了顺子的电话,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就为叙个旧。可是当他自以为填充了全部的愤怒,有着足够大的力量来和霁霏做一个了断的时候,却看到了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到的一幕。那个曾经目无一切的霁霏,那个平日里高傲霸道的霁霏,尽然就这样子将自己缩在一方沙发里,对着窗外空旷的黑夜说着似梦非梦的呓语。甚至于连自己敲门,敲门无果直接拿钥匙开门进来,甚至于直接坐到她的对面都没有发现。
贾意的心底,突然的就刺痛了。这种刺痛击溃了他方才全部的愤怒和力量,甚至,击溃了他苦苦积攒了许久的某种勇气。他坐在方才霁霏对面的位置,拿起霁霏没有喝完的半瓶红酒,一口气灌了下去。之后他将酒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离开了霁霏的家。
这一夜,注定多梦。
在梦里我不断的梦到漫天的桃花,桃花丛里我和南丰还有浅浅互相追逐。我们都笑的那么灿烂,那么灿烂。然而,我突然间就心痛起来,没来由的心痛,我蹲了下来,浅浅和南丰都跑过来问我怎么了。然而,疼痛加剧,痛到我快要窒息,世界一片寂静。再抬眼时,桃花依然漫天,周围却有些清冷,不断的有花瓣顺着风飘下,却不见了浅浅和南丰的影子。我突然间有些害怕,大声的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在桃花丛里面奔跑寻找……然而,我寻了一夜,终是没有再寻到他们的身影。
终于天亮,我也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房间里很安静。我无力的坐了起来,头沉沉的。还好并没有迟到。我努力的让自己清醒,洗漱完毕就出门去赶公交车了。从我起床到出门,都没有见到南丰和浅浅的身影,心底的空落难以形容。不知道是因为梦的原因,还是因为现实的原因。坐在公车上的时候,我几次抑制住想要哭的冲动。我也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失落和悲伤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浅浅和南丰有些小小的冷落自己?
北江的深秋,已经已猝不及防的速度袭来,占领了全部的城市。每个角落里,都是匆匆行走的人们竖起的领子,捂着的面颊,和裹紧的风衣。我的心也一样,缩的紧紧的。
浅浅站在分行的门口,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艰难的迈出步子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站在阶梯下面的南丰,大雾笼罩的眼神里满是期许。南丰看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攥着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浅浅抿了抿嘴唇,嘴角现出两个大大的酒窝。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过头,背对着南丰摆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迈了很大的一步向前走去。
南丰看着浅浅终于勇敢的推开了分行的门走了进去,一抹微笑浮上了双颊。他很轻松的对着天空吁了口气,向后退了几步。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喊了声糟了,拔腿就跑。那个迷糊的夏小艾还在家里睡着呢,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定闹钟。要是没定闹钟的话没人叫她肯定又得迟到了。本来还想着送完浅浅就回去叫醒她呢,没想到浅浅今天状态差极了,平时十几分钟的路今天居然就走了半个小时。南丰一边想着一边狂奔在回去的路上。哎……这两个女人,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昨天浅浅遭遇了那么大的事情都还顾不过来,却不知道夏小艾又哪根筋不对了,一脸阴沉的回来,又一个晚上没动静。
南丰终于冲到了家门口,终于开了门推开了房间,房间里却不是他原本想象中还能听到夏小艾微微鼾声的状态。一片安静。房间里光线还是有些暗淡,却是寂静的有些异样。南丰的心底里突然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仿佛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东西在心底里慢慢的升腾出来,终于占据了整个的心灵,然后慢慢的溢满了全部的身体。那种感觉,不似悲伤,却胜过悲伤。不是失落,却强过失落。不是难过,却痛过难过。天,那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传说中成长的痛的吗?南丰无力的扶着夏小艾的屋门框,看着里面略有些凌乱的床铺,想象着夏小艾起床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却笑不出来。他沉默的进了小艾的房间,将小艾的床铺重新整理整齐。将散落在床头柜上的书本,书桌上的东西一应整理齐整。在南丰长大的过程里,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的整理过东西。
然而,南丰没有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浅浅,站在门口看到了他坐在小艾的床上整理东西,那般细致认真的整理东西后。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