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术即将开始前,医生告诉她,这种变异性的病毒适应能力很强,一味用药,反而会导致病菌在体内加剧感染,又因为顾伟廷的病一直拖着,直到急性时期才到医院来就诊,所以,他全身大半部分的器官都被病菌感染,手术将会有很大的危险,医生叫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双手颤抖着签了一份家属同意书。
在医院长廊上等待的那几个小时,是她最煎熬的时刻。
但出乎意料,手术很成功。
在半个小时之后,手术后的顾伟廷才从昏迷中醒来,他正在打点滴,双眸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此时的顾雅宁已买好了香喷喷的早膳摆放在桌上,她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见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面色如死灰般惨白,下巴处胡子拉碴,满头白霜,她的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艰涩。
爸爸好像老了很多……
触摸他的手脚,冰凉至极,她忙起身灌了一个热水袋,将水袋塞到被子里。
又用棉签蘸了点温水涂在他龟裂苍白的唇上。
在忙完一切,顾雅宁在一旁坐下,削着苹果。
“一定很疼吧?你放心,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要用心调理一段时间,假以时日,便可恢复如常,你体内的病菌暂时得到了抑制,但要是想完全康复,还得不断地化疗……虽然说这种病很罕见,但今早医生告诉我,已经从国外进口一批非常先进的医疗器材及新研制出来的抗生素……”
顾伟廷偏头凝向那个脸带暖融笑容的女子,他目光闪了闪,复又垂下视线,眸色晦暗不明,半晌,他声音嘶哑难听地道:“医药费……”
顾雅宁怔了怔,尔后勉强地勾起一抹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爸爸,我以前在酒吧里赚得那些钱足够付医药费了……”
他看着她,眸底渐渐湮生出晶莹的泪水。
他知道,她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在安慰他,他自己也知道这笔医药费有多昂贵,光是一个手术便是几万块钱,更何况还有医药费、化疗费及各种手续的费用,她就算挣的钱再多,也付不出这天价般的高昂数字……
可她却没有半分抱怨,他真的对不起这个孩子。
她才十八岁的年龄,便要承受这么多,他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合格的父亲,自从芬玉走后,他便将心底所有的哀怨愤懑发泄到了她的身上,她为这个家的生计而任劳任怨,他却成天醉生梦死地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你不怪我吗?”檀唇轻启,他的声音已然哽咽。
“可你是我爸爸……”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顾伟廷顿时泪如雨下。
顾雅宁怔然,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爸爸在她面前落泪。
她深知爸爸的性子,他从未在任何人的面前轻易展示自己的脆弱,可今天,他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轻易掉泪,她心里感动亦欣悦至极,这一刻换来爸爸的回心转意,就算以前受过再多的苦累,也值了……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顾雅宁来到病房的阳台上默然地点起一根烟,看着楼底下的车水马龙,冷风从衣领口灌进来,有点冷,她环紧了衣服,天边的几抹猩红色云彩中夹杂着不协调的灰色。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烟瘾,有时候感到寂寞无聊,便躲在房间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故意把音乐放得很大,直至震耳欲聋,仿佛这样,就可以赶走心头所有的不愉快……
远处,忽地响起烟花爆竹的声音,无数烟花的绚烂迷醉之色绽放于苍穹。
她愣了愣,灭了手中的烟,走回房中。
顾伟廷许是累了,便歪着头睡着了。
顾雅宁放轻了动作离开,顺便跟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便来到医院楼下打车离开。
而顾雅宁刚走没几分钟,便有一个陌生男子径直走进顾伟廷所在的ICU病房,他身着一袭银白色的西装,衬出他冷魅高贵的气质,身形高大健硕,袖口轻挽,铂金袖口璀璨迷人,他手捧一束鲜艳馨香的百合花,推门而入。
顾伟廷浅眠,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皮。
朦胧的视线霍地撞入一抹人影,他费力地睁大眼睛,那人寡红的嘴角带着凉薄轻佻的冷笑,男子款款向他走来,在病床前站定脚跟,俯下身,轻笑一声道:
“老朋友,我们终于见面了……”
这个声音,这个神态,这个容貌!
是他!是那个男人!
顾伟廷面露愤恨阴郁,他咬牙切齿地瞪向那个男人,怒火涌上大脑,他奋力地挣扎想要起身,却被对方一把按了下去,“既然身体还没好,就好好地躺着……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叙旧……”
“你来干什么?!你给我滚!”顾伟廷扯着喉咙,暴怒地嘶吼着。
“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同样,我也不想看到你,要不是有事我才不会过来找你,放心,说完几句话我就走!”男人薄唇轻勾起冷佞阴鸷的笑意,顺手将那一束百合花插入一旁台桌上的花瓶里。
“严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过来看我,难道仅仅是叙旧吗?”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严彬低笑一声,“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跟你女儿之间的事了,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你什么了,实话说罢,我要定了你的女儿,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你呢,要不是你这突如其来的病,我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使她向我屈服……”
“你休想!”顾伟廷咬牙,恶狠狠地道,“我死也不会让你碰我的女儿!”
他冷声嗤笑,“少来了,她真是你的女儿吗?你有过把她当过女儿看待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派人调查过了,你的老底也被我摸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年,你给过她什么,除了打就是骂,你说,我要是把你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告诉她,她还会认你这个父亲吗?”
顾伟廷登时偃旗息鼓,火焰瞬间被灭得一干二净。
他哑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严彬知道自己再度占了上风,他唇畔浮起满意的笑,“你还记得芬玉吗?”
顾伟廷冷冷地别开视线,一脸冷漠。
“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向我炫耀你们夫妻恩爱,那么,你可以走了……”
“当然不是,我是特地来慰问你的,”严彬在床沿坐下,淡然地道,“我知道你恨我,当初若不是芬玉背叛了你而选择了我,你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更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可是,现在我玩腻了她,所以,我准备把她还给你……”
“滚出去!”
他不怒反笑,甚是云淡风轻,“我劝你省省力气吧,这家医院的院长跟我关系匪浅,我想干什么,谁也拦不住,再说这样有什么不好,我看上了你的女儿,你也如愿得到你的所爱……”
“你以为我会要一个你玩过的破鞋?”
“是吗?”他不愠不恼,“这几年,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记得她刚离开的时候,你要死不活的,像发疯似的满世界地找她……现在TM的给我装什么装!”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顾伟廷气得面色铁青,浑身都在颤抖,他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压下了怒火没有发作,他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劝你好好考虑清楚,这可是一次机会,假若你将来后悔了,你可就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了……”
严彬故意把话说得很重,不出预料地看到顾伟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像是胜利般,他的嘴角扬起乖戾的弧度,他双手插兜,姿态悠闲地转身离去。
严彬走了,偌大的病房内只余顾伟廷一人,空荡荡的,一如他此时的心。
他确实心里放不下那个女人,即便她曾经背叛过他,他还是爱着她,他还想再看她一眼,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犯贱,明明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明明他和她之间已经再无任何瓜葛了,可他就是无法让自己对她做到真正地忘情。
若爱情能够随时开始随时结束,控制自如的话,那么,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怎样,他要找个机会去见见她,哪怕只是一眼,他也一定要去!
顾晓璃去了严子阳常去的那家酒吧,也就是以前姐姐上班的地方。
她要找严子阳问清楚那些照片的事,让她轻易服输,从此不再跟阿洛见面是不可能的,什么东西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只要她想要,谁也别想阻拦她,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的照片被披露出去,那样,姐姐还怎么做人。
人群沸腾拥挤,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四处照射变幻,劲爆的重金属音乐震人耳膜,问了下酒吧的服务生,她在一号场所里找到了严子阳。
他正在和一群打扮得艳丽媚俗的小太妹在一起。
莺莺燕燕,几个女生虽然同她年龄相仿,但穿着暴露,各人染着不同颜色的头发,随着巨大沸腾的音乐声扭动着身体,男生们的嘴里都叼着根香烟,一片烟雾缭绕,呛鼻至极,香槟啤酒应有尽有,不像一群学生在聚乐,倒是像社会上的成年人出来找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