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董云卓选择一个词来形容与罗士祁的重逢,那么她一定会说,冤家路窄四个字,最恰当不过。
一早起床,董云卓就觉得右眼皮一蹦一蹦的跳,眼线竟然没有一笔画成,这对董云卓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状况。但是她来不及思考着所谓的凶兆。今天,有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等着她。
董云卓所在的宏扬家具公司接了个新项目,要与云海地产旗下的装饰公司合作完成C市一处度假山庄的室内设计装修及家具设计采购安装。弘扬是个规模不大的公司,所以这个项目公司十分重视,作为销售部主管的她被委派为第一负责人。其实这算是临危受命,本来副总是要亲自磨刀上阵的,结果就在这即将与云海方面的负责人接洽的节骨眼上,酒驾撞折了肋骨。云海也是比较重视这个项目的,从总公司特派了监理人来负责。这个度假山庄的法人据说和云海的老总交情颇好,所以云海自然而然成了第一承办单位。而弘扬虽然规模不大,但口碑却也不错,在副总多番努力下,弘扬终于拿到与云海合作的合同书。可以说,如果这次弘扬能够顺利和云海合作完成这个项目,那么弘扬就可以在行业中一举成名,知名度和收益都更上一层楼。
说是销售部主管,董云卓的手下也不过四个人而已。因为云海这个装饰公司也不在本市,所以总经理说为了表示公司的诚意,公司要为云海这位神秘的监理人接风洗尘,说直白些,就是安排人家住宿,再说直白些,就是伺候人家吃好玩好工作好,最后顺顺利利的结束这场“战斗”。
在之前的接洽电话里,董云卓得知这位监理人是位刚从海外归来的青年才俊,他的许多设计都在国外获过奖项,又因为年轻,十分受到总部的器重,已经是总部的创意总监了。董云卓手下这四个人,有两男两女。两个女生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这位监理人真如电话里说的那般才貌双全,这两个小丫头恐怕招架不住。剩下的那两位一个现在手头已经有个靠谱的单子要忙,顾不上这面,就只有另一个年纪比董云卓小两岁,但也算很有经验的杨晨光了。
毫无疑问,接机这个任务落到杨晨光身上。一切安排的紧锣密鼓但井然有序。下午4时,杨晨光出门。5时30分,弘扬公司开晚会。6时,晚会结束下班,6时30分,弘扬总经理,董云卓还有销售部那两个小丫头准时到达预定的酒店。7时,杨晨光带着监理人及助理出现在酒店。
于是,董云卓从早上开始就突突跳的右眼皮,变成了突突跳的太阳穴。
杨晨光身后,那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风度翩翩走进来的人,不是罗士祁又是谁!
“你好,我是负责XX度假山庄项目的云海代表,罗士祁,大家以后都可以叫我Anson。”他谦虚有度的率先开口和总经理打招呼。总经理也年纪不大,才三十五岁,见到年轻又有才华的人一向和气。向罗士祁一一介绍了在座弘扬的成员,一番客套下来,董云卓只知道罗士祁带来的美女助理叫Sunny,也是个海龟。有总经理坐镇,董云卓基本不用如何表现。再说她也不想表现,恨不得从罗士祁一进门,自己就从包间里消失。
轮番敬了一杯酒,说些好听话,董云卓借口去卫生间,终于从包间逃了出来。还好,罗士祁没有表现出一点认识她的意思,还好,她也没有。
董云卓在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妆容依然精致,竖起的长发纹丝未乱,表情无懈可击。只是那目光闪闪,隐含讥诮。双手死死抓住水池边缘,大口大口的呼吸几下,止住内心的颤抖,她勾起唇角,无声的笑起来,笑到眼中蹦出泪花。她低下头,正对洗手池,那滴泪珠掉入洁白的水池,无影无踪。再抬头,镜中又是那个表情寡淡的董云卓。
走出卫生间,男人的长臂突然挡住董云卓的去路。董云卓冷冷的抬头迎向那双带笑的眼睛。
“好久不见。云卓。”罗士祁想,如果他不主动和董云卓打个招呼,董云卓一辈子都会假装跟他不认识。
“好久不见。”你竟然还活着。董云卓微颌。尽管她语气平淡,但心里把罗士祁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看样子,这些年你过的不错。”罗士祁也没想到会如此突兀的重遇董云卓。曾经他设想过无数遍如果重遇董云卓,他们会如何横眉冷对,或者反唇相讥。但现实却是如此形同陌路。除了一句好久不见,竟然无话可说。
“嗯,你也不赖。”董云卓也想过,如果有一天还能遇见罗士祁,她该如何把他挫骨扬灰。但现在,她却觉得,他和罗士祁,还是永不相见最好。
勉强对话的两人各怀心思,终于无言以对。罢了,就这样吧。
“今天也晚了,刚才徐总有事先告辞了。他说董经理你会给我们安排住宿,麻烦你了~”罗士祁放弃和董云卓故人重逢的寒暄,他和董云卓本来也不可能再如老朋友一般相对,哪怕就当彼此是普通老同学都不行,倒不如退一步,只把彼此当做合作单位的负责人,生疏而冷淡,对他们二人也最合适。
“是的,我这就让小杨带罗总监去房间。”董云卓也正有此意,今天的她,超乎寻常的疲惫。
弘扬为罗士祁和助理在吃饭的这家酒店楼上订了房间,酒店离弘扬公司不远,这也是总经理的意思,总经理本来还让董云卓安排了晚上的娱乐活动。但既然罗士祁提出去休息了,也正和董云卓心意。等到杨晨光把罗士祁和助理安排好,董云卓便匆匆拦的士回家。
董云卓喜静,工作步上正轨后,她就为自己租了一间独立小户型的公寓。爸爸说不如给她买套房子,她却觉得买房子限制自己的自由,所以就没买。
她为自己烧好热水,把自己整个浸入浴缸,温热的水漫过头顶,她还是觉得心慌。她干脆不顾湿漉漉的身体,奔进客厅找起来。直到重新躺会浴缸的她,手里夹着正在燃烧的香烟,看着那袅袅的白雾,她才平静下来。有多久没吸烟了,她都忘了。
董云卓和罗士祁,从认识到现在,11年不止。董云卓趴在浴缸边缘上,突然怀念起自己的17岁。
中考后的那个夏天,真热啊。那时候的自己,只长个子不长肉,17岁的年纪,身高已经172,比同龄的其他女孩儿高了一个头。但体重,嗯,别提了。升学之前,她特意去剪了个齐耳短发,清爽的去报到。
报到的人太多,好多学生都是家长陪伴着去的,而董云卓自认独立,坚决不许家人来。她一个人穿梭在人群里,去看排班表,领书本,找班级。好不容易找到班级了,她兴奋的提着书跑进去,没想到这时不妨,一个左手吊在胸前的男生也突然外出,被董云卓撞个正着。
“啊~”董云卓惊呼一声,书撒了一地。而那个男生呢,十分不耐烦的甩了一句:“眼斜啊你!”董云卓忙着捡书,等她站起来,那个没风度的男生早就不见了。后来的她才知道,那人叫罗士祁,那个夏天,他玩儿滑板摔折了胳膊,报到那天,他跑的那么匆忙,因为他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亲人。
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当时的董云卓可真真记恨上了罗士祁。那时的罗士祁可没董云卓长的那么快,据董云卓目测,不到170。他们班是单座,分座位时,董云卓坐到罗士祁后来,心里嘀咕道,你敢骂我,看我以后不整死你,哼哼。
可惜让董云卓气郁的是,罗士祁的性子却冷淡至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是独来独往,甚少说话。让董云卓都不知道如何找茬。
学校宽大的运动校服把董云卓麻杆似的身材隐藏的很好,但是也造成了一大困扰。董云卓肤色白皙,殷红薄唇,高挺的鼻梁,鼻头微尖,这些特征都十分柔美的长在董云卓的瓜子脸上。但是她却有一双桃花眼,浓密的睫毛和总是涣散而明亮的目光,为她增添了慵懒的气息,再加上两条远山眉,无端的为她增了不少英气。刚开学的日子,陌生的同学都在私下讨论,高一三班那个高个子皮肤很白叫董云卓的,是男生女生啊?所以董云卓在没有给罗士祁找茬的那段日子里,都是在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疑问和目光。
在全班同学终于相信董云卓是女生之后,董云卓制造了第一个挑战罗士祁的机会。
他们用的桌椅板凳都是不知道多少届的学生用过的,非常不牢固。董云卓不走运,那张桌子破的都不能用不牢固形容。虽然她用画纸遮住了凹凸不平的桌面,但是却改变不了经常散架的命运。一个平常的课间,董云卓正专心的看着小说,突然书桌一晃,桌子腿一倒,她赶紧扶住桌面,然后让旁边的同学帮她扶住,她使劲把桌子腿推进桌下的凹槽。而侧面的那根横梁,她瞅瞅,干脆也加固一下。所以她不假思索的用力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