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所以愿意奔赴不复的万劫之途。转回,待铅华洗尽,这场猝死的童话,才算华丽收尾。看到了么?我还活着。颔首低眉,十指交扣,为你唱赞歌。美恬,这段话写的多好啊,我想哭。”
我刚刚看完《老残游记》,看到最后一句是:老残诧异不解何故,正欲询问,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正无比郁闷时,收到了林犀的短信。
我赶忙回拨过去,问她在哪儿。
林犀用懒懒的声音回应我:“我在家啊,我们的家,我和小峰的家。”
挂断电话,我和莹夏打了声招呼,就匆匆溜出了公司。
我突然特别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陪林犀来看一次新房,当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小区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小区的楼层已经封顶,但施工现场仍是一片狼藉,我提着裙摆,踏过水泥,沙子,走进这所差一点成为林犀新家的房子。此时,我的小伙伴正颓废地躺在水泥地上,面前凌乱地扔着几个啤酒瓶。
林犀看到我,拉着我的手带我参观:“美恬美恬,我给你讲讲我的装修理念啊。”林犀的脸微微泛红,也许是啤酒喝太多的缘故,但开心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喝醉,倒真的像兴奋地给我描述未来的美好生活。我不忍心阻止她满怀期待的憧憬,耐心地听着。
这是一间挑高六米的复式,林犀说要挂一幅五米的巨型婚纱照;林犀说要把上下打通形成开放式空间,这样可以在二楼叫小峰抬头仰视她;林犀说要在二楼安装镂空的壁花橱窗,这样有江南水乡外婆家的感觉;林犀说她可以不要衣帽间但一定要隔出一间琴房只摆她的大古筝,越是空旷的条件,越能展示出音色的干净,好像她的二十一弦能拨响生活的妙音……
面对这一切要求,我能想象到小峰一定永远点头,微笑,说“好”……
可是现在,那个好好先生离开了,只留林犀在这空荡荡的新房里,独自伤悲。
当我和林犀绕着房子参观完一圈,她终于清醒一点的时候,我俩靠着墙席地而坐,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
林犀双腿弯曲,胳膊抱着腿,下巴垫在膝盖上,楚楚动人的模样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听她如小河流淌般给我讲着故事。
“美恬,我以为小峰和我分手是他的损失,我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也就一直都不是很难过,可是今天,报社让我做一期有关《车楼大观》的专栏,看到‘艺术家的后奢华风’,我实在受不了了。”
我伸手擦拭着林犀脸上的泪痕,还是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
“美恬你知道吗?我和小峰第一次来新房的时候,就在那里。”说着林犀指着客厅中央的一块空地,接着说:“小峰对我说‘我媳妇是个小艺术家,以后咱们的房子要装得非常潮!尽显低调的华丽!’可就是这个男人,一个月前,通过冷冷的电话线,告诉我:‘林犀,我们分手吧!’连个解释都没有。想到这些,我在办公室用手捂住眼睛,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涌出,泪流满面啊。你都没法想象有多丢人,领导都不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就给我放了一下午假。”
作为一名有一年多工作经验的编辑,林犀的职业生涯从没出现过看到任何新闻报道各类资料时“失控”这样的低级错误,《车楼大观》这样的专栏尤其适合她这样的年轻人,这几期的“家装生活”尤其适合她这样的未婚青年,可偏偏林犀刚刚失恋,确切地说是被失恋。
林犀平静了不少,看着她的沉默无言,我猛地感受到她现在的落寞是因为上午在办公室丢人了,跟房子无关,跟小峰无关,跟失恋无关……
但我明白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只能不经意地岔开话题:“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林犀想了想,说:“鬼使神差吧!今天走出报社大楼,我多想看到小峰停在门口接我的车啊,两年来他风雨无阻地靠在车旁对我微笑,现在戛然而止,你说他习惯吗?然后我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我都不知道自己跟司机说的什么,直到下车才意识到恍恍惚惚来这儿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林犀没有说太多的话,我想我现在不需要说什么,林犀只要我在身边陪着她,仅仅陪着她静静地坐着,让她感到不孤单,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