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地,甄诚已经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急性阑尾炎虽然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毕竟是住院手术,身边又没人照顾,这几天胃口不好,顺着自己的性子就没吃,晚上开始低烧,被子怎么裹都觉着不暖和,自己要了几片药,不过似乎没什么帮助。早上阳光打在脸上,身上却瑟瑟发抖,呓语着,“霖哥,霖哥你在不在?”邻床的大姐看着甄诚一个姑娘家一个人怪可怜的,有时候会来帮忙,可是甄诚总是不习惯麻烦其他人,这次看着情形是在是严重了,大姐按下了呼叫器,接了杯热水给甄诚灌下去。
“喂,你认识机主么?”医护人员拨回了甄诚的未接来电。
“哦,她是我同事,她怎么了?”张硕显得有点儿紧张“这样,你们能不能找到她家属啊,我们是医院的,她的伤口愈合不好,病情反复现在低烧,情况有点不好。”
“啊?伤口?有没有生命危险啊?”
“急性阑尾炎,生命危险倒是没有,引发并发症就难说了。”
……
公司上下正在筹备庆功会,狄兵那部没什么人看好的片子竟然在一年之后给他拿了个影帝,媒体大肆宣传,这枚遗珠终或肯定,狄兵饰演边缘少年也引发了近乎全社会的讨论和反思,公司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狄兵出去参加了不少公益性质的活动,力求以反差做噱头。所有人庆贺着,袁先生跟海总说,“甄诚是块好材料,但是可能艺人经纪还需磨练,其实我觉着制片人方向也是不错啊。”
“我挑的人,没错。”
“别自恋了,就您那个揠苗助长,差点儿给人扼杀在摇篮里。”
“呦,不是号称混国际范儿的么,最近长行市了,京片子味儿快出来了啊。”
“跟你混没个好儿,你看看那个片子什么来着,对,亮剑,赵刚那多有学问,让李云龙带的快成土匪了。”
“什么叫‘快’快成土匪了,已经入了贼窝,就别想着择了啊。”
“对了诶,我怎么觉着这么长时间没见过甄诚了。”
“上次不是跟组出去了么?”话刚说完,想了想,不对,“那个组是不是杀青十多天了,那就是宅在家里出宣传稿儿呢吧。”
“张总又压榨人家剩余价值了吧,一发任务就是十几篇的大命题。”
“不能吧,这老小子最近不是出国了么?”
“甄诚不是正好会法语么。”
“没有,她那个顶多会话水平,翻译还差点儿。”
正瞎琢磨着,张硕敲门进来,“海总,甄诚病了,住院了。”
真能忍啊这孩子,半个多月,宣传组那边说昨天还传稿子回来。看着病床上的甄诚,瘦了,又瘦了,再瘦人就没了。“你们是她什么人?”
“是她朋友。”
大嫂指着看上去比较挑头儿的海总问着,“你是不是叫什么霖哥的?”
“不是,我叫海一。这几天多亏您帮忙了吧,多谢多谢。”
“哦,不是你。”
“怎么?”
“病着,嘴里净嘟囔什么霖哥霖哥的。”
甄诚似乎是真的累了,一下子睡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床边几个黑影吓了她一跳,努力睁了睁眼可还是看不清,眼前像是结了一层雾。
“诚儿。”
头很痛很晕,还处于不清醒的甄诚低低地回应,“霖哥,是你么?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海一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接话下来,“这不是回来了么。”
毫无预兆的,甄诚抡起胳膊就要打,针头扯着皮肤撕了一块皮下来,血流出来,染红了整条手臂。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甄诚却因为四肢无力而被迫停下来“行凶”的手,昏昏地又睡过去了。
触目惊心的伤口啊,这个人谁啊?海一无心却铸成大错,满是歉意。医生护士一通儿找,又派了公司的一个剧务过来帮忙,等了很久,甄诚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海一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得不走,可是,那个所谓的霖哥到底是谁呢。
甄诚终于醒了,手上的伤口,肚子上的刀口很疼,但是似乎都没有心里想的那个人疼,为什么,你一声儿不吭就这样的消失了,这一次如果我得的是绝症,那是不是就是说一辈子不能再见。
“我的大经纪人啊。”
那声音怎么这样熟悉。“你还知道回来,都这么晚了,你……”随口的几句话,有当年催场的感觉,甄诚看看床边的男子,还是那样清秀,不算美男,但是很耐看,不算脱俗,但是有些不同之处。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都怪你。”
“还这么不讲理啊,看来海一也没有比我厉害多少啊。”
“啊。”赵子霖轻轻的抚摸却弄疼了甄诚。
“对不起,我错了,没事儿吧。”满脸的急切,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没事儿。”一边说,一边害羞的把手缩回来。
“还记得当时我受伤了你那个样子么,哈哈。”
“记得,当然记得,受虐狂。”
“喂,有点儿良心行不行,你得罪人,我帮你挡着,最后捱着疼给你揉胳膊揉了半宿。”赵子霖小心翼翼的整理着甄诚有些凌乱的发丝。
“那又不赖我,你自己挑的破剧组,制片人那么混蛋。”
“又是我的事儿啊。”说着作出一副告饶的样子,“行,今天你最大。”
“霖哥。”
揉揉眼睛,手背却传来一阵巨痛,平时打杂现在被派过来当壮丁的小艺赶紧过来拉,“不能用手。”
猛地从梦境拉回现实,看看面前的小艺,很不习惯,果然不应该是他来了,如果他回来一定要先扑过去,哪里有这样淡定的。可是这样的梦境过后除了让人更难受,一点点好处都没有。小艺看着甄诚应当是醒了,“诚儿姐,海总他们刚才来了,等了挺长时间的,看你没醒就没叫你,然后就把我叫过来了,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
“诶呀,刚才把海爷都惊动了。”
“是啊,硕哥跟我说你这个情况可严重了,要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张硕的话你也信,我自己一个人没事儿,你回去吧,我本来过两天也就出院了。”一边说一边捋了捋自己散下来的头发,手又是一疼,才发现“诶,我这手怎么了。”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灵异事件么。”
“姐,你可别吓唬我。”
“其实我已经是一个魂魄了。”说着不老实的把头发拨过来。看样子这是好了,又开始不正经,唉,现在不正经也是难得啊,都说病着的人像是孩子呢。
因为病情的反复,导致甄诚需要再在病房里住些日子了。
海一这边折腾着发布会,央视告诉他狄兵雪藏半年的片子可以播出了,央视虽然平时太不拿人当回事儿了,但是谁叫人家有钱财大气粗还有权,位高权重,于是我等小民只得听令。播出是好事儿,正好狄兵要从国外领奖回来了,袁先生带的新人也是喜事不断。可是虽然忙,但是还是有些事儿堵在他心里,非要弄清楚不可。
“老余啊。”
“谁啊?”
“听不出来我。”
“不熟。”
“那我挂了。”
“行。”
两边同时沉默了十几秒然后爆发出惨绝人寰的笑声。多大岁数了,还搞小朋友这一套,受不了……
“求你点儿事儿。”
“说。”
“嘿,也不知道客气两句。”
“事儿不少,快点,有屁快放。”
“给我查个人呗。”
“谁啊?阿猫阿狗的不管啊。”
“确实不是什么红人,所以这不才靠大哥您了么,当年也就算个二三线的演员吧,叫赵子霖的。”
余胜杰沉默了,到底他也没想到海一能找过来。不过没有太多的停留便回话过去。
“哦,这人我认识啊,几年前还是跟我混的呢,怎么了?”
“这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那不知道了,你还不清楚咱们这行说销声匿迹就没了。”
“不能吧,你肯定能找着,帮帮忙帮帮忙。”
“爱莫能助,我也找过他,当时有个角色就是给他写的,这孩子底子好,我都打算捧他了,可惜,就不知道怎么就找不着了,我还找他当时的经纪人,一个小姑娘,叫甄诚的,诶,对了,我那天还听兄弟们说甄诚不是跟你混了么?你问问她啊。”
“你认识甄诚?”
“小才女,小愤青,剧组都挺喜欢她的,跟赵子霖处的跟亲兄妹似的。找不到赵子霖的时候我还说要是甄诚愿意过来我这儿我就要她了……”
“甄诚出事儿了。”
“哟,怎么了?”
“病了,住院呢,迷糊着就要找这个赵子霖。”
“唉。”
“行了啊,你要是能找着,就给我找,拜托了。”
“那行。”
挂了电话,海一有些犹豫,赵子霖,海一隐约记着诚儿在哪儿写过这个名字,但是刚才怎么搜索的资料里显示却似乎不是这个人,看见名字有标着“赵子麟”的,好奇点开,发现应该这个才是,而且这个艺人是利源的签约艺人,甄诚不就是利源过来的么,可惜利源现在大换血几乎已经没什么当年的人了,不过这个人当时好多作品就是跟余胜杰合作的,这才拨通了老友的号码,余导没有遮掩否认跟赵子霖认识,但语气中总是让人有些不放心,海一感觉,这其中老余一定知道些什么……
甄诚终于出院,第二天,还是一身职业装,坐回了海一的办公室。
“甄诚,福将啊,您这都是什么运气啊。”海一乐的合不拢嘴。
“没啥运气。”
“这一场病好了,成绩也上来了,你带狄兵的时候,他一共就上了三个戏,一个次年的最佳新人,一个国外拿奖,一个看着是雪藏了结果央一播出大热,你可真有你的。”
“碰上了。”
“那么多经纪人怎么就你碰上了,快快快,给我介绍点儿经验。”
“我一个半路出家的,没什么经验。”
“别谦虚啊,快说说。”
甄诚笑了一下,“海总,您知道我以前也干过经纪人对吧。”
“这个自然。”
“我跟的那个演员,特别挑本子,虽然是二三线,但是我们公司本子很充裕,他喜欢挑我也就跟着看。”
“还是看得多管用了。”一杯水倒给了甄诚,“谢谢海总。您不用……”
“你接着说接着说。”
“首先他没什么机会演一号,如果有导演赏脸,他也不兜着。其次,他每次接男二的时候,这个戏就一定不红,可是接那种只出现在前半部分的重要角色,或者是大配角的戏就一定火,但还不是里程碑式的大火,一般能拿个同时段第一风光一时有些固定影迷也就到头了。”
“哦?”
“我不知道他的用意,当时就觉着他运气不好,怎么就总能避开能一举成名的角色呢?”
“那后来你知道为什么?”
“到现在也不知道,只是,看剧本就习惯了他的思路。”
“狄兵可是抄上了。”
“是啊,给他的挑的角色都是当年一看就会放下的,因为习惯了按照他说的感受去喜欢那些平淡但是很用感情的角色。”两个他不是一个人,前半句是狄兵说给海一听,后半句是赵子霖说给自己听。习惯一个人需要多久?
看着甄诚的眼神,这个赵子霖到底是何方神圣?海一想不出。
张总进来了,开门声打断了甄诚的胡思乱想,她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海总,给您。”
“什么?”
“我想辞职了。”
“为什么啊,这现在全公司上下没有不服你的,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走什么?”张总一时觉得奇怪,插了句话进来。
“我能留到现在,说白了,有点儿小孩儿赌气,今天,我也不赌气了。”
“甄诚,你这是变着法儿怪我是不是,”海总有点小生气的口吻。也是,一个下属,再怎么着,也不能闹小孩子脾气。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一直都没有,我就是太累了,干这行累。”
“职位,工资,我可着你挑。”
“不是这个事儿,我就是不愿意干了。”
“真不是不顺心,袁先生可还跟我说让你跟他呢。”
“机会好,公司待我好我知道,但是不是这方面的事儿,我这病一回,自己知道自己身子骨不成了,我也不想弄个英年早逝。”说着笑了,又是甄诚最擅长最可人疼的苦笑。
张总海总这两个大男人可是受不了这个。
海总把辞职信一摔。
“海总,您别生气,都怪我不好。”
“今天,不许推辞,晚上我请客,给你送行”,回头看了看张志峰,问一句“张总作陪么?”
“晚上不行,晚上我有事儿。”张总推辞着。
“那甄诚你先去休息,晚上再聊,老张你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