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我睡了很久,最后是被饿醒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是我躺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浑身酸痛得厉害,嗓子都冒烟了。
窗帘没有拉,外头夜色正浓。市中心的夜晚,各色灯亮着光,映衬得夜空都浸在靡丽的光线里。不过那些光,再五彩斑斓,散射之后,也是黯了色的,染了尘埃,蒙了阴霾,透着糜烂的味道。
房间里只我一个人。另一侧的床头柜上放着水杯。我不想惊动家政阿姨,躺了躺,最后艰难地在被窝翻了个身,然后艰难伸出手,拿过水杯来。水只有半杯,还好是温热的,我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可喝下去,我还是又渴又饿,撑不住了,只好光溜溜地爬下床,去觅食。
我走路的时候,双腿都哆嗦,像小孩子学步一样步履蹒跚。我懒得去找衣服,随手裹了一件大浴巾,就出房门了。
这房子是复式楼,上下两层,厨房在一楼。我扶着栏杆,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下挪,走两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才走到楼梯口,我往下一看,被吓了一大跳。
客厅里一盏灯都没开,液晶电视机却亮着,但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是鬼片里经常出现的场景,我顿时就吓得不敢动了。电视机的画面是高清的,上面是满屏的百合花,全部是白色的,白花花的一片,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我吓得腿更软了,才要开溜,却看见画面一切换,那白色的百合花成了巨大的背景,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子站在花海里,笑得比花还要漂亮。然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去,在女子面前单膝下跪,举起一枚硕大的钻戒。
女的看起来眼熟,男的看起来更眼熟,这不是金主跟他老婆嘛!只不过画面上的他们比现在年轻些,笑得也比现在真诚。
再一看,金主从餐厅那边走过来,一手拿着酒瓶,另一只手拿着喝红酒的大酒杯。借着电视机的光,我看见大酒杯里的酒却是透明的,像是白酒。可是金主却一仰脖子,将满满的一大杯喝光了。喝完了一杯,他又立马续上,再喝上一满杯。就从餐厅到客厅沙发这点子路,他居然就连喝了三大杯,眼看着就要喝第四杯了。
把白酒当水喝啊!真是不要命地喝法!不过,这是金主自己的事,他爱怎么糟蹋身体就怎么糟蹋,我只想闪得远远的。毕竟清醒着的金主已经很BT了,要是喝醉了的话,还不把我往死里整。
我才要悄悄地挪回卧室,继续装睡,可肚子却不给力地巨吼了起来!
“谁!”
金主喝多了,反应还是很敏锐,头立刻转向楼梯这边。他已经看到是我,神色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瞧不出真正的情绪。
他穿着浅灰色的睡袍,就那样拿着酒杯站着。背后的液晶屏幕里,他也是这样站着,穿着西装,也端着酒杯,嘴角微微往上扬,似笑非笑的样子。
人还是那个人,姿态还是那个姿态,对比一看,却总觉得现在的他少了一点什么。
虽然看不出来金主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今天的金主肯定不会是兴高采烈的,更何况他还喝了那么多。我真怕他发酒疯,恨不得现在的我就是透明,赶紧硬着头皮说:“我就是出来走走。先回房了。”
我朝他笑笑,赶紧扶着楼梯,打算溜。就听见金主在背后笑:“就这样走了?裹了一件浴巾出来。你吊谁的胃口呢?”
我真的只是懒得去翻衣服罢了!谁知道金主半夜三更不睡觉,抽风地跑出来看自己结婚的视频,还不放声音!果然有钱人的思维,不是我们正常人能够理解的!
我很无奈,但是解释在金主面前是无效的。既然躲不了,那就积极应对吧!做小三这行,是需要强大的体力的。我慢慢地转过身,笑得很狐狸精:“我饿了,你先喂饱我,我再喂饱你。”
金主却没了兴致,微微晃了晃酒杯,站着不动,目光斜斜地落在液晶屏幕上,眼神有些闪烁。画面又切换了,年轻貌美的霍太太微笑着,走向手拿酒杯的金主。两个人的距离渐渐地拉近,而他们的眼神却早就黏在了一起。
这时候,我要是再没察觉出点什么,那就太侮辱我的智商了。金主这是在回忆呢!谁没有点子过去,只适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想起。
看样子金主还真喜欢他老婆。真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心忍不住揪起来痛,明知道这个时候,悄悄地走开是最合适的,却还是开口:“霍先生,其实……你应该跟你太太,再试一试。”
金主回过头看我,将酒杯里的酒一泼,目光渐渐地冷了。
说出了口,我想缩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顶着金主逼人的目光,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揪着栏杆,磕磕绊绊地说:“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你太太还年轻,总会有办法的。你们再试一试吧!那么早放弃,实在太可惜了!”我本来就又累又饿又渴,说了这几句话,嘴干得难受,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金主眯着眼睛。他看我的眼神很冷,但是嘴角却是往上弯出一个弧度。我见他笑得那么不对劲,哪里还敢往下说,咬着嘴,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猛然沉下脸来:“说!谁给你的胆子!”他捞起酒瓶就往我这边一砸。要是在平时,我肯定躲得开,但是我的身体实在太疲倦了,实在是挪不开步了,眼睁睁就看着酒瓶往我的头砸过来!
我以为我要完了,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我就听见了酒瓶破碎的声音。我睁开眼睛,酒瓶砸到了我脚下的阶梯上,碎了,酒瓶里的酒自然是溅得到处都是。
他笑了一声:“找死?”金主侧过身,又朝着液晶屏幕狠狠地踹了一脚,只听呯地一声,液晶屏幕也碎了,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我彻底地僵住了,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抓着栏杆。
而金主却是不紧不慢地笑着:“小白,这可是你自找的!”
这样大的动静,家政服务人员肯定醒了,但是没有金主的吩咐,他们都不会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金主,踩着满地的玻璃渣子,向我走过来。从客厅到楼梯口,不过是那么点子距离,金主步子又大,几乎没等我挪开一步,他就已经走到我身边。
我的身后,就是栏杆,退无可退。金主直接上手拧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的脸面对他。大约是酒劲发作了,他手劲比以往都大,拧得我骨头都快碎了。
没了电视机的光,光线暗得几乎只能看见金主一个人的轮廓。他热乎乎的气息,带着浓厚的酒味近在咫尺。
这夜色仿佛长得没有尽头。我的脸上潮乎乎的,我知道我又哭了。我也知道我不该哭,这个时候,我哭只会激怒醉酒的金主,只会让他更加地发疯。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真的扛不住了。
痛!实在是太痛了!我就好像是一块新鲜的肉,被快刀飞快地切片,一片又一片地往下切着,切成块,切成片,切成丁,不断地往下切,仿佛永远没有一个尽头!
这样地活着,真比死了还难受!
我受不住了。有水滴在我脸上,那是金主的汗珠。我跟他都出了一身汗,黏糊糊地搅在一起,仿佛是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汗津津的。我伸手去抓,努力想维持着平衡,手碰得到的地方却越来越觉得太黏太滑,手上越来越用不上力。
耳边似乎是金主在喃喃地说着什么,只是那个声音,仿佛隔得很远很远,我再一个恍惚,那声音似乎没有了,仿佛一切只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