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一关好,我就伸手去慢慢地脱一只鞋,偷眼看金主没反对,就快速地把另一只鞋给脱了。有好几年没长时间穿这么高的高跟鞋,我的脚有些吃不消,就揉了揉脚踝。
等车子开出了码头,金主就掏出手机用英语打电话。他喝了不少酒,却很清醒,舌头都不卷。他现在用的手机跟我手里的这只款式相仿。我无意去听他的电话,便用手机上网去搜穆书成与穆太太。
我搜出了很多报道,一篇篇地看过去。穆书成夫妻也是出了名的模范夫妻,特别热衷慈善事业,带头捐了不少钱。我端详着配图,照片上的他们比现实里看着还要登对,当真是夫唱妇随,伉俪情深。
金主正挂了电话,随口问:“看什么?”
我关了浏览器,转头去看他:“看报道,上面说穆书成和穆太太很恩爱。”
金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穆太太只是穆太太。”他才说出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我的目光慢慢地冷了。
我开始还想不到哪里触怒了金主,仔细地把刚才的对话回想了一下,不由地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不过是无心提了几句穆书成夫妇在秀恩爱,而金主却多疑多思地认为我在类比,隐射他跟霍太太!
我咬了咬嘴唇,然后主动蹭上去,摇着金主的胳膊撒娇,没话找话:“我想吃哈根达斯,这边离淮海路很近,那边店十一点才关门。就去吃一点,好不好?”
金主慢慢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轻轻地拨开了我,吩咐司机:“先送张小姐回家,再送我去机场。”
这不是金主原定的行程。去机场是他临时起意,所以才需要特别吩咐司机。很显然,我惹到金主了。
可我并没有提杨灿灿,实在不知道哪里又踩到金主的雷区了,只好乖巧地笑笑:“那你忙啊!”
金主并没有理我,直到我才下了车,他才摇下来车窗,口气里透着冷漠:“小白,你应该知趣。”
他的脸色沉浸在不亮的光线里,显得阴晴不定。他说完了这句,车窗就升了起来,彻底挡住了他的脸。
等车子开走了半个小时,我总算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倒抽了一口冷气。
淮海路的哈根达斯店,那是霍太太第一次约见我的地方。
我几乎都忘了,但很显然,金主都记着。
再见到金主是几天后的黄昏。我午睡睡到快六点才醒,一睁眼,就看见他一个人靠在窗边小桌子旁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金主是闭着眼睛的,眉头紧紧皱着。在阳光下,他的睫毛水润润的,隐约有水光。我犹豫了一下,穿上放在床头的粉色睡衣,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他是真睡着了,笔记本已经启动了屏幕保护。
我站了站,就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却听到后头一个含糊的声音:“茜倪,你来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金主的目光迷离了一瞬间后,陡然锐利起来:“是你!”然而下一瞬间,他的眉头微微松了,慢慢地坐直了,笑了笑,然后不再看我。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一划,旁若无人地敲击着键盘。
留在这里也是没趣,我晃出了卧室。家政助理很殷勤地过来,问:“张小姐,晚餐做好了,您是现在吃吗?”
我停住了脚步,慢吞吞地问:“霍先生,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家政助理看着我,微笑:“中午一点半。今早您还说会等霍先生回来一块儿吃午饭。”
虽然家政助理的确是提醒过我,但绝对没像她现在说得那么直,而是弯弯绕绕地建议我今天推迟吃饭。只可惜,那会子,我没仔细听,根本没留意到她的弦外之音。
她把自己推个干干净净。就算金主不高兴了,我也怪不到她头上。
我在旁边僵了僵:“不想吃。我先去书房看看。”
家政助理提醒:“张小姐,电脑有辐射,不如您看看书吧!这次霍先生为您带来了一些书。您一定会喜欢的。”
她一边说,一边在前面引路,打开了书房的门,我慢慢地跟在她后头。书架上果然多了两排书。我一个个书名看过去,有十来本是我最近看的原创小说的繁体版。
果然,这些家政助理都是金主的眼线,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慢慢地笑出来:“有心了。”
家政助理装作没听懂我的话,打开书架,抽出一本原创小说的台版,递了过来:“张小姐,这是你最喜欢看的。”
这其实是一个试探。
那本原创小说的结局是高帅富男主为了女主,舍弃了一半的身价,与原配离婚,换回了自由身。
金主拿着这本书投石问路,暗地里试探我有没有这个心思。
我没有接,目光落在那本书的封面上。这本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我也看了,只可惜台版的封面上的人物,没有用电视剧的演员,而是另外一对男女。虽然也是俊男美女,但我看着总觉得遗憾。
最后,我说:“莫绍谦之后,再没有一个莫绍谦。”
我没有理会家政助理,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然后自顾自地浏览起网页来。家政助理装着没有发现我的不满,面带微笑,给我端上了一杯花茶,然后才离开。
在电脑桌面上多了一个图片文件,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看了。那是一张老照片的扫描,照片的主人公是霍太太。
从角度看,像是偷拍的。照片上的她十四五岁的样子,还有点婴儿肥,下巴比现在圆润。她穿着粉色领子的校服,正靠着窗子,露出大半个脸,逆着光,但却挡不住逼人的青春,很粉嫩,也很清纯。
我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又怅然又是释然。
十几年前的霍太太,看起来,很像我;或者应该说,现在的我,很像从前的温茜倪。
原来,我就是替身文里,最俗烂悲催的炮灰替身,存在的意义只是佐证男主对女主的深情。
岁月空老,我不过是赝品,祭奠金主的青葱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