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穿着平常的女子面掩木制面罩,纵使是一身粗布麻服也遮不住她那一身的骇人之气,每每路过的人都要绕着她两丈远才敢过去。与她同行的还有另一穿着相似,面目寻常的女子,较之她却要纤细孱弱许多。
“今日作这般打扮,莫不是因为昨日切了庚王世女手腕,怕叫人识出来?”
女子懒懒地伸了伸腰,打了个呵欠,面朝着暖阳不刺眼的太阳道:“今日倒挺暖和。”
“嘿,你这老头子,每日每夜地在这儿击鼓鸣冤。都说了你女儿不在这儿不在这儿,你这样还有谁敢来报案啊?”
羊城府衙前围满了百姓,一个官差模样的女子正推搡着一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衣服上还打着补丁的男子出门。那女子将他带出府衙后手中的劲许是使得有些大,竟将那年岁不下五十的老人掀翻在地,惹来围观群众一阵私语。却又敢怒而又不敢言。
老人也不顾身上是否受伤,一个劲地抱着那官差的腿哭喊着:“官差大人啊,救救我的女儿吧,我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啊。大人啊,老身求求你啦。”
努力想要挣开那双皮肤松垮骨节暴露的手,却如何也挣不开,挣扎了几番握在手中的刀正准备劈下去。挥在一半的刀任她如何使力也挥不下去,回头一看便见一个戴着木制面罩的女子将那柄刀捏在手中。
那一眼在一瞬间看透了她深处的灵魂,明明已经感受到了那来自最深处的恐惧,却连最基本的反应也做不出,只能傻傻地看着她将自己手中的刀柄夺走。
“你你,你是谁,抢夺官差官刀你可知,你可知,这是何罪吗?”
那女子也不说话,倒是她身旁长相平平的女子笑着道:“我们这些平常百姓自是不知道夺官刀是何罪名,但是我等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老伯被这把官刀夺去性命吧?”
她这话说得清明,隐隐将围观的群众暗讽了一遍也让这官差下不来台。
那官差也不知如何回绝,转眼看见那面掩面罩的女子更是全身一颤,闪躲着捡起地上的刀匆匆跑进了门。
见着也没热闹可看,围观的群众也尽都散去,徒留那被推搡在地低声呜咽的老伯。夙沙栾翛上前将人扶起,温和地问道:“老伯,可有伤到?”
那老伯一把扑到她身上,止不住往外流的眼泪也蹭在了那身粗布麻衣上,“救救我女儿吧,求求你啦,我的女儿啊。”
“老伯,老伯,您女儿怎么了?”
“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我的我苦命的女儿啊。那杀千刀的,还我女儿啊,求求你啊救救我的女儿吧。”
二人将老伯带离开府衙,见着他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才又细细问了遍他。
“我的女儿啊,一年前被那杀千刀带上北尨山至今都没回来,生死不明。我听人说啊,上了北尨山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啊我们村子里好多女子都被抓上山了,我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啊。救救我女儿吧,救救她吧。”
“你这老伯倒是可笑,官府都管不了你的事,我二人不过也只是个平头百姓,如何救得了你女儿?”
“哎哟,我那可怜的女儿啊,孩子还没满月就不见人啦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哟。”
北尨山位于羊城郊外西面,附近少有人烟,因所处地理位置险峻山中常年被浓雾笼罩,多有猛兽出没少有人会上北尨山。
看着眼前这座被雾遮掩看不太清它究竟有多高的山,周围别说是人烟就是鸟兽虫蚁也不见得能见到一只。手指轻敲几下面上的木制面罩,扭头道:“你是早就想好要上北尨山才作了这身打
扮?这北尨山上难道真有什么秘密?”
夙沙栾翛也不理她,走到山边的小溪旁俯身见着一条小溪自山中弯延而来,也不知是山中有何物这荒芜人烟之地溪水如何也不会被染得这般暗黑,活活像被锅底灰浸过无数次般,几乎看不到底。隐隐的还能闻到些难闻的异味。
“山中溪涧若是无人为该是清澈见底,可这溪水非但不清澈反倒黑浊带异味。这北尨山中到底藏了什么?”
“藏了什么进去不就知道了。”
进山后山中路旁不见树木花草,虽说已近十月可这如何也不可能凋谢枯萎得如此之快,时不时会看到一两棵残存的树木,却像是枯死了许久的样子。山中不像在外所见,仙气袅绕像是仙人所居仙境,山中瘴气湿气较重,那唯一能算得是树林的林间黑暗一片,阳光也照不进此处。
越是往里走越是不知天气时辰几何,带在身上的火折子也因此处湿气太重不能点燃。进山时便闻到的怪味越是往山中走就越是浓厚,像是硫磺夹杂腐臭鸡蛋的味道又带着些硝石之气。
“这究竟要走到何处?”
“有人便可。”
“有人,这何处有人?就是有人也被这瘴气异味弄得身首异处。”
“有人来了。”
二人缓下脚步,眨眼间踮足上了枝叶最繁密的一棵树上,收起用于照明的夜明珠。半晌便看见一十来人的队伍提着泛着幽蓝之火的烛火自林中路过,途中还能听到有人在私语:“喂,这月轮到你下山了吗?”
“可不是还没轮到吗?老娘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都快憋疯了,赶紧走赶紧走,这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不明白天黑夜的,若是走丢了也只有送死的份。”
“娘的,这巡山的活路还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
见着一行人走出了视线二人便轻身掠身跟了上去,约是跟着她们绕了半座山,停下时也是月上中天。二人隐在暗处见那一行人进了随意搭建的茅草房里,茅草房周围似乎还躺着卧着坐着一些人。
几个女子拎着几个木桶走了出来,喝骂着将那没几个完整似乎还未洗净的瓷碗砸到那些人的身上,“吃饭了,他娘的再不起来就没吃的了。还要老娘来伺候你,滚过来。”一女子一脚踹在那群人身上,沉重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她们的哀嚎在山中久久回响。
“还叫,吃不吃了,不吃就别吃了。”另一挥着鞭子的女子舞动手中长鞭,将不远处的木桶砸得四裂开来,桶中清淡带着一些馊臭不知是用何物做成的东西散到地上,引得那群人争先恐后地趴到地上去抢食。
“哈哈,抢,抢,抢得好。”又是一鞭挥下,不过这次打的不是木桶而是那群俯身在地不断舔舐地面那摊东西的人。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拖着束缚在脚上手上的锁链不停地移动,舔舐着。
“哼,倒真是猪狗不如了,比之战俘用这种方法倒还是轻的。”
“这便是羊城万俟家的铁矿,那些就是被强行俘上山羁押在此处为万俟家做事的百姓。”
“这么煞费苦心的上山来,不会是你七殿下大发善心想救这些人于水火之中吧?”言语中多带着些调侃与讽意,扔开手中一颗石子。
“哎哟,他娘的是谁打我。”舞着鞭子的女人痛呼着捂住眼,叫喊着:“我的眼睛啊,血啊血啊,血血血血啊。”
倚在树枝上看着那女子在原地叫唤满地打滚,任眼中鲜血横流,冷哼道:“脏眼。”
清晨天还蒙蒙亮,住在茅草屋中的女子就已经出来舞着鞭子直直挥向睡在屋旁的那群人,感觉到鞭子落到身上的滋味,戴着锁链的手脚本就不便,行动时难免有些迟缓,还未起身下一鞭子又落到了身上。
约是一刻钟的时间,由着三四十来个女子带着几百名手脚戴着锁链的人离开,那群人还带着铁锹,锄头之物。
那群挥着铁锹,舞着锄头行动不便,全是些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看不清面貌的女子,若是动作稍微慢些一旁监工的鞭子就要落到身上。一稍微算得上壮实些的女子抬着两担方才挖出之物,那担中之物大小不一颜色深浅不一,多是深黑色,“这就是万俟家的铁矿,品质不错,不过她家最值钱的还不是这个,应该是,紫金矿。”
“紫金,也在这北尨山上?”
“是,或是不是。”
木制面罩下的神色一凝,稳住呼吸在枝叶深处尽力不让周围树叶有任何异动,“有人来了。”
一穿着华贵长相俊美气质非凡,身姿高挺的女子伴着一身披玄色披风,戴着兜帽之人,身后随着一独眼女子而来。但见那穿着华贵的女子道:“不知王爷此次派您前来,可是王爷换了主意?”
“万俟小姐自是知道府里近几日出了事,若不是如此王爷定亲自来与您商讨此事。”
女子正了正面色,“世女的事云缁深表遗憾,若是王爷不弃万俟家愿献绵薄之力。”
“万俟小姐客气,世女之事王爷定会处理好。就不知万俟小姐可愿退让一步?”
“您这话,云缁也想请王爷退让一步。”
“小姐自知此事对于万俟家百利而无一害。”
“还请您转告王爷,那紫金是祖上传下来的,万俟家如何也不会转卖。”拱了拱手,万俟云缁面上不复方才笑容。
一袭黑色将全身兜头包裹之人冷哼道:“尽是你亲弟在皇城中做了女帝君侍,你万俟家也不该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
万俟云缁笑而不语,微微点头,“您此番话可是代表了庚王,或是说代表了”伸手指了指当头的太阳,笑道。
“你,还请万俟小姐转告万俟家家主,好好考虑清楚。”
“请您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