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情人走了这才想起我来。”顾博乐坐在主位上轻哼。芊雪自知他怪她一直拖着武林盟会的事情,也不多说,只将手里一卷纸丢给顾博乐。
顾博乐哼唧着卷开纸瞟了几眼,本是歪七八扭的身子一下子坐正了。
“真的假的!”他激动地甩着那卷纸,站了起来。
芊雪揉了揉隐隐犯痛的脑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堂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美丽的人了!”顾博乐毫不在意这马匹拍的有多奇怪。芊雪挑了挑眉,眉间不自觉涌出一丝疲惫,“堂哥对武林也有所了解,剩下的就交给堂哥了!”
顾博乐自个儿兴奋着,倒也没在意芊雪的异常。芊雪站起身来弹弹袖子上沾染的灰尘,知道这会儿顾博乐在想事情,没跟他道别,径自走了。
“皇,披件衣裳吧。”语儿手里拎着件玫红色的小披肩,满眼担忧。
芊雪摆了摆手,轻轻咳了两声:“咳,天越来越冷了啊。”
语儿点点头,试探着将小披肩披到了芊雪肩上。芊雪身子僵了一下,伸出手来拢了拢披肩,倒也没有脱掉。
“接下来是什么。”芊雪目视远方,问身边的人。
芝芝垂着脑袋小声回道:“许先妃。”
芊雪往王慈霄殿去的脚步顿了顿,转了个弯往皇宫边缘处走去。
“The,snow,glows,white,onthe,mountain,tonight,Not,a,footprint,to,be,seen.A,kingdom,of,isolation,And,it,looks,like,I’m,the,Queen.
The,windis,howling,like,this,swirlings.torm.inside.Couldn’t,keep,it,in,heaven,knows,I,tried
Don’tl,et,them,in,don’t,let,them,see,Be,the,good,girl,you,always,have,to,be,Conceal,don’t,feel,don’t,let,them,know.Well,now,they,know
Let,it,go,let,it,go,Can’t,hold,it,back,any,more.Let.it.go,let,it.go,Turn,away,and,slam,the,door
I,don’t,care,What,they’re,going,to,say,Le,the,storm,rage,on,The,cold,never,bothered,me,anyway”
芊雪低声哼着歌,唇角溢出一丝笑意,“Right,just,let,it,go.”
语儿歪头和芝芝对视,两人的眼中同时涌出担忧:女皇这是肿么了……
*
许苠实在是看不透面前这个坐在位子上压腿的小姑娘。原来见她的时候小姑娘绷着一张小脸他还可怜她小小年纪背负一个国家,可如今这个嘴里哼着“甘巴拉甘巴拉”手里捧着点心压腿的姑娘是谁…….“你……可否将腿放下……”许苠在不小心瞄到某人抬起腿时……某块金黄色的布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芊雪眨了眨眼睛,委屈地“哦”了一声,跌坐在椅子上一脸失落:“孤就知道……就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孤……所以子渊才走的,所以姐姐怕孤,所以皇兄骂孤,所以他们说孤不知好歹,所以……连孤一心想守护的人民都不待见孤……”芊雪本是玩笑,不想竟真的悲从中来,流了眼泪。
许苠拿茶杯的手抖了抖,“……”我也好想哭怎么办!
程丫丫在一旁咬了咬牙,终是没忍住,插嘴道:“姐姐莫哭了,江少爷这一去还不知多久才回来,也不知肯不肯再回来,还是将心思放他人身上靠谱些。”
许苠皱眉看向身边这丫鬟,他知道她心大,不甘于眼前这些,却不想她竟……将心思摆到了那人身上。
和这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抢男人,这丫头是嫌日子过的太安稳了么。再说……许苠瞧了瞧眼前这哭的直打嗝的丫头,就算她没有身居高位,她那一脑袋的歪点子也能把程丫丫整到哭爹喊娘。
芊雪没看程丫丫,低着头哭的痛快。芝芝侧头和语儿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的感到可笑。这程丫丫是真的将芊雪当成无知小儿来哄骗么……
“嗝。”芊雪又打了个嗝,她伸手抹抹眼泪,抹抹鼻涕,将手在衣袖上蹭了蹭。
满殿的人转头……默念我什么都没看见。
“莫哭了。”许苠看不下去了,再不阻止明天这宫里又不知道要怎么传了。
芊雪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他,“孤能和你单独谈谈么。”
许苠闭着眼睛点头,他有权利说不么?
两人绕到屏风之后,芊雪凝眉,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孤听说你这里有先皇遗旨,可是真的?在你回答之前,孤要你好好想想,你的回答不仅关系到你的生死,还关系到你的未来。”
许苠勾唇一笑,眼中净是讽刺,“我还说女皇怎么会关心我这么个小人物,原来是为了这个。怎么,皇位坐不稳么?”
芊雪负手而立,昂头时净显高傲,“就算孤的皇位做不稳,孤也不会想到那个来。说句你不信的,孤想要回那圣旨是为了你。”
许苠垂头嗤笑,“都说了我不会信,干嘛还说出来。”
指间的珠子有想要掉的趋势,芊雪把它握进掌心,勾唇轻声道:“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很没意思?”
许苠不语。芊雪继续说道:“是不是有时候觉得死亡也比这样行尸走肉着好?”
许苠指尖微动,依旧不语。芊雪往前迈了一步,抬头刚好望进许苠满含疑惑的眼睛里,她的声音又柔了几分:“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却又下不了手去伤害自己,只因为当初答应过她要好好活着。你痛恨这个世界,痛恨先皇,痛恨所有间接害死她的人,可是……”芊雪轻轻握住许苠颤抖的双手,“你无力去改变。”
许苠猛地推开芊雪,他的双眼通红,嗓音发哑:“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努力过,我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看到东晴紫芸和她相似的容颜,我……我下不了手。我……我对不起她!”
芊雪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平静,和许苠形成了对比,“你没有对不起她,你从来都没有。”
*
“几分忧愁几分殇,一缕青丝绕情郎。
你说庭前又一春,后来花谢再不开。
碧水映红楼,终阴阳两隔。”
身穿碧绿衫子的少年在满园春色中翩翩起舞,成了一道红色褂子少女眼中的风景。
“我来为你抚琴吧。”少女清脆的声音叫少年停下了舞步。少年不满地看了少女一眼,不小心瞄到她腰间的吊牌,立刻垂了头应道:“好。”
少女放下手中的琴,冲少年盈盈一笑。少年红着脸甩袖,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哎呀。”琴声嘎然而止,少年步子一乱,跌入少女怀中。
“你……”少年脸色通红,像是气的,更像是羞的。
少女将少年拥了满怀,两人温文而视,少女徐徐低头…少年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吐在自己额间,额上方少女声音清脆:“我会娶你的。”
那少女姓东晴,名紫缨,东琉国的太女。
那少年姓许,名苠,东琉国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男子。
那年她还小,他未老,他们本要一生一世。
六年后那人迎娶了他,直到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她非她。
东晴紫芸称帝,24岁迎娶许家小少爷许苠。她只为那人,他却以为是那人。
“你还是嫁了她。”女人站在满园枯枝中苦笑。
男子唇色已被牙齿咬的泛白,“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东晴紫芸。”
女人转身,折下一束枯枝,“已经太晚了。记得……好好活着。”
男子泪流满面。
第二天晌午,昔日太女东晴紫缨在纯华殿暴毙,众人心知肚明此事是女皇所为。只一事不明。
东晴紫缨死前屋中摆了一把琴,琴上放着一束枯枝。
许妃那晚在殿中翩翩起舞一夜,歌词悲痛无比。
“碧水映红楼,终阴阳两隔。
你说庭前又一春,后来花谢再不开。”
*
“都说女皇心计厉害,我本不信,可如今……我却不得不信。”许苠笑容中掺着几许讽刺,他不去看芊雪突然刷白的脸,只继续道:“你知道了我的往事,从一开始那支舞到后来找人为我医腿,不过都是为了遗旨。你果然同你母亲一样,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可以利用。一样无心,无耻。”
芊雪咬牙,忍不住冷哼:“我们无心?我们无耻?如果我母皇真的无耻,就不会叫你去劝姨母,姨母最后自己选的路,还要怪我母皇不成?我母皇若真的无耻,又怎么会叫你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连她自己要去了,还想留你一命!我若无耻,又怎么想要还你自由,让你找回自己。”
许苠侧头不语,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芊雪微微红了眼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母皇无心。我母皇为了父后的梦想含泪放他自由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父后伤我母皇数次,可哪次我母皇不是含着血吞下去,笑着说不痛的!可你呢?一次动心,你寻过她没有?当初哪怕你有一分努力,再见她一面,也许今天的结果,就会截然不同!你不光没有资格说我母皇无心,也无资格说我无心。我不会负江子渊,我的后宫也将只他一人。”
许苠抬头看向芊雪。
她还是个不大的孩子,可她好像却懂得爱是什么东西。她说如果当年他多努力一些,今天的结果就会不一样。许苠想,也许不是因为他害羞,害怕,只是因为……
喜欢的不够。
心里头一直堵着的那块石头好像突然散开了,许苠感到嘴里泛起苦涩,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的执念告诉他他是爱东晴紫缨的,可是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爱是什么。
如今再忆起两人当年见面的场景,许苠只记得那日的阳光很好,她笑的很开朗。他一直以为她是他想象中那个如阳光一般的女孩,哪怕程丫丫曾细数过她的狠毒。可如今想想,原来那些都是他自己描绘出来的。
他描绘了一张他爱的人,书在了她的身上。
他以为那就是爱,却从未了解过什么是爱。
“既然你不愿意给我遗旨,那便罢了。左右不过是姐姐和哥哥的多虑,拿不拿都是一样的。”芊雪抹了抹发红的眼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苠挽留的话就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他只知道,如果错过这一次,他再没有机会离开了。
可是离开,又能去哪里。
他的青春都献给了这座金丝笼,一只不会飞的鸟儿离开了笼子,该怎么办?
离开这里,不要离开,脑子里的两个声音在叫嚣,许苠咬着牙抵着头疼。
“你还好么?”本该走出这座殿的人又忽然返回,许苠只觉得想冷笑。
“喏。”白嫩的手掌上躺着一块青色的牌子,许苠惊讶地抬头看芊雪。芊雪的眼眶还红着,脸上的伤心却涂成了明媚,“世上的人有很多,事情有很多,风景有很多。走了一个人还会有许多的来,做错了一件事还会有时间弥补,错过一个风景还会有更美的。走吧,去过你本就该过的生活。”
许苠闭着眼睛不去看芊雪清澈的双眸,“你还是想要遗旨是么?它就在…….”
“不,”芊雪看着许苠疑惑的眸子,笑容清澈,“拿着吧,是母皇给你的。别给我机会伤害你。”
许苠接过牌子,像是突然找回了自己丢失多年的心。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
“多谢。”许苠跨上语儿牵过的马,笑容似是夺了风云之色。竟还带着一丝稚嫩。
“应该的。”芊雪回以一个笑容。
许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衣服内侧里掏出一个灰色的木匣子。“本就该是你们的,如今我带着,也不方便。”
芊雪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也好,算我东晴芊雪欠你的。”
许苠摇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早已两清。”
枣红色的健壮马驹不耐地抖了抖蹄子,芊雪笑着摸了摸它的毛发,马驹将脑袋在她手掌心里蹭了蹭。芊雪收手抱拳,微弯腰,行了江湖人的礼:“有缘再见。”
许苠也握拳回了礼。下午的皇宫布着一层慵懒的尊贵。许苠深深看了这里一眼,鞭绳终是落在马屁股上。
他卷着尘土离开了这里,这个布着他回忆和悲欢离合的地方。
过去的,终于过去了。
*
“皇。”小莹轻轻叫了一声。芊雪看着许苠越走越远的背影,竟也有了想逃的感觉。
把自己的一生禁锢在这里,该有多傻啊。
如果有机会,芊雪也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个大千世界,看看那些简单人的喜怒哀乐。
“走吧,孤想回去睡一觉。”
睡一觉,然后开始新的斗争。
她从一开始就没的选择。只不过是……有点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