霡霂看得出,夔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身上那一股力量被开发出来了。
不,或许,还是有一些记忆片段的,比如他说的那些话,以及召唤出来的无殇金剑。
在七尾问他为什么自己要自裁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七尾一眼,如同看一个死人。
七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低下了头。“对不起,我错了。”
“哼。”夔哼了一声,转眼便走到了霡霂身边,拉着霡霂的手说:“忆深,我厉不厉害?”
霡霂这才恍然大悟。
敲了敲夔的额头,霡霂宠溺般地说:“你是记得自己是妖界太子的吧?”
夔揉揉自己的额头,害羞似的不说话。
霡霂又捏捏他的鼻子,说:“下次不许再瞒着我了。你记得自己修炼的法术,是么?”
夔愣愣地点头,又耸肩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都想起来了,好像自己本来就不该怕他们。”
“忆深……我不想离开你。你是神仙,我是妖,我不想因为这个就离开。”夔涩着眼睛道:“你不会离开我吧?”
霡霂扶额,他还从来没有告诉过夔,自己是来找他的。
“那就是说,你没有想起什么其他的?”
夔疑惑地看着霡霂。
对上夔不解的眼神,霡霂郁闷了,“你还想起什么其他的么?”
夔闭上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疑惑道:“我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是妖界太子啊?”
无奈地闭上眼睛,霡霂知道夔只是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并不知道前世的一切。
“我是来接你的,如果你想要去妖界,我陪你。”霡霂说,“所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夔欣喜道:“好,我也永远不会离开忆深。”
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七尾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站起身来,作揖道:“殿下是否即日回宫?”
夔看也不看七尾,只对霡霂道:“你跟我一起。忆深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霡霂微微笑了下,牵着他的手,挪到自己嘴边吻了一下,“长念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夔笑着点了点头,眼睛眯成了一轮弦月。
七尾还要催促,夔一个眼风扫过去,立刻便泄气般地转了身去。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与夔对视。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七尾所有的心事。
直到霡霂说:“去妖界看看也无妨的,只要你想去。长念,告诉我,你想不想当这个妖界太子?”
夔直视霡霂的眼睛,说:“原本是无所谓的,但是现在想了。”
“为什么?”霡霂问。夔很少改变自己的初衷。
夔低头缓缓道:“因为我想让妖界变成忆深对我说的那样,是个美丽的妖界,从内——到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可以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霡霂点点头,“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么我支持你,只要你不后悔。”
“嗯。我不后悔。”
夔不知道自己这一声不后悔,却让霡霂下了另一个决定,且差点抱憾终身。
回到了妖界的时候,夔紧紧握着霡霂的手,总觉得有一丝异样,这好像记忆中不是这样的王宫。
是的,这是前世的夔王宫,但现在却名为妖王宫。
界主在接见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出面。
王宫里有一张床,被屏风挡住了。而前世,夔在成为界主的时候就将这些都撤下了。
夔的记忆在这一刻有些混乱,颠倒重合,然后又重组。他几乎分不清事实和记忆,直欲倒下。
眼疾手快的霡霂发现了他的异样,忙扶着他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夔摇摇头,昏沉沉地说:“不知道,头好昏,想睡觉。”
然后就这么睡了过去,吓了霡霂一大跳。
直到确认只是正常的睡觉之后,霡霂才放下心来。
看着屏风后的人影,霡霂将夔缓缓地挪到屏风前的桌椅上,让他趴伏着睡。
然后,霡霂轻声对屏风后的界主说:“人,我已经找回来了,那么协约也该有效实行了吧。”
屏风后传出淡淡的回答,声音有些疲惫,“嗯。”
霡霂笑了,然后将夔的事情与界主轻描淡写地说了些,最后表示自己是夔的好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夔在静静沉睡,霡霂与界主隔着屏风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对话开始有些不对劲,无形的火药味笼罩在宫内。
“界主,我与夔是朋友,请让我等他醒来向他告别。”
“不用了,他不会这么快醒来……”界主的声音没有起伏,他补充了一句,“玄冥雨神难道不着急回禀玉帝,让他们安心么?”
霡霂闻言,手握成了拳头,指甲紧紧地扣在手心,些许疼痛让他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此事已定,我想仙界的人不会等不起一时半会儿。界主若是行个方便,给我一个告别的机会,玄冥感激不尽。”
就当是送个人情吧,难道界主还不愿意么?霡霂心中如此想着,却不提什么其他。他看界主如今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界主知不知道夔的真实身世。未免弄巧成拙,让界主对夔起了杀意,霡霂只说了两句便没有再说什么其他。
突然脑子中白光一闪,为什么说夔不会那么快醒来?
“他怎么了,怎么那么肯定他不会那么快醒来?”霡霂尽量表现的很镇定,语气也淡淡的,仿佛就真的只是对普通朋友的关心。
界主的淡淡笑声传来,低沉的音色显示着主人的心情。他说:“听说玄冥雨神冷漠而高傲,这次见你,同上次的感觉也不大一样。莫不是,你在人间走一趟,便转了性子?”
虽然心惊于界主的观察能力,但是霡霂仍旧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张皇失措,只是淡淡地回答着。霡霂道:“他与我投缘罢了,况且谣言始终是谣言,我不曾觉得自己有多么冷傲。”
说完,见界主没有说话,便又增添了一句,“我也不过是想继续跟他做朋友而已,不告而别也许会伤了我们之间的情谊,这对我不是什么好事。”
屏风后的人影动了动,“你进来吧。此事该了了,你也不希望将上一辈的恩怨在下一辈身上要回来吧。”
霡霂迟疑地看了看夔,并不说话。
界主咳嗽了几声,又道:“这个秘密,我在心底藏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说话,也不枉……玄冥,你在仙界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将他交给你,我放心。”说完又重重地咳了几声。
听到这些话,霡霂思绪飞转,即刻便走过屏风,来到界主面前。
惊讶地看着面色惨白的老界主,霡霂一眼便知这是已经快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消瘦的身子,几乎只剩下了一副骨架,究竟是什么导致他成为了现在的样子?霡霂不及多想便上前扶住了界主将要做起来的身子,问:“你怎么……?”
界主急促地喘了喘气,说:“刚才是一直压着,其实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我想在走之前,拜托你一件事。”
霡霂默然点头。
界主说:“你答应我。”
霡霂惊讶地看着界主,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只要我能做到,不违背道义的事,我可以答应。”
界主有些恍然,叹道:“罢了,只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与仙界作斗争,本不是我的本意,奈何咽不下去这口气。说出来,你不要怪我。知道你是玉帝的左右手,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才,对他不利的一切你可以当做没有听到。只当我,只当我这是胡言乱语吧。”
霡霂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似得,说:“好。”
界主苍白的手紧紧握着霡霂的胳膊,道:“夔的母亲,我的王后,她在嫁给我之前就有了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还知道夔的亲生父亲就是玉帝。你能理解吗,夔的母亲是多么美的女子,没有人能够在见过她之后还能将其他美色放在眼里。我爱上了她,但是她却爱上了玉帝。我为了得到她,所以去了仙界。我要让王母管住玉帝,但是这个办法并没有太大希望,所以我同时下了战书。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霡霂点点头。
他记得玉帝有一段时间是不在仙界,也没有人知道他具体的行踪。直到有一天,王母说要离开仙界去找玉帝,召集众多神仙开了会。而那个时候,大家因为战事在即,所以觉得不能再让王母出事,所以就发出了仙界有难的特殊讯号,希望玉帝见到之后尽快赶回。
结果玉帝是回来了,但是却没有发现什么重大的事,所以对众仙家发怒。王母却以为即便是战书,也要重视,不能等真正无法挽回的时候再让玉帝管事……一句话,王母不想让玉帝当甩手掌柜。玉帝与王母之间的隔阂,就是在那个时候爆发了,王母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凤凰一族的势力全部被带回,仙界势力锐减。
而令玉帝更问气愤的却是,在战事开始不久之后,从妖界传来的消息却是界主有了王后,且这个王后就是玉帝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不可否认,夔的母亲与玉帝曾经相爱过。”霡霂沉思良久,得出这么一条结论。
界主扯出一个微笑来,道:“若不是他们真的相爱,我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那么,你……”
“哼,我只是想,玉帝有西王母,不说其他,夔的母亲就不能嫁过去。与其给人做小,不如在妖界,位高权重受万人景仰。”
“那为何……”霡霂想不通,界主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事情还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夔的母亲要带夔离开妖界?
界主苦笑道:“只是我想到了所有,却没有想到告诉她。夔的母亲,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夔的生父是谁,直到那天我实在忍不住说漏了嘴。她性子又烈,倔强得很,当天就带着夔走了。我以为他会去仙界,所以派去的人一开始就追错了方向。最终,失去了他们的线索。”
霡霂理解地看着界主,道:“所以,你才对我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转而低头,霡霂叹道:“可惜不知道夔的母亲是谁。”转而,不无怀疑地说:“你当时没有说要找夔的母亲……”为什么?
时间有一时的凝滞。
界主突然严重地咳嗽起来,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哆哆嗦嗦地扶着霡霂支持着身子说:“因为她活不了多久……她在我面前,亲自对自己下了狠手,她说那是用自己的一条命来还我……我所有的一切,只换她用命来报答,呵呵……哈哈哈哈……值!真是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