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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碧烟宠柳识皇都（上）
书名：拂尘鹭——红尘罔顾，渺然漱心路 作者：烟雨轻骑 更新时间：2016-12-12 23:40 字数：5687
“小姐，您看这天气多好。”无恹欣然道。
“你是该说，‘小姐，你看这花儿开得多好’。”无欢笑吟吟纠正无恹道，又是转了手将托盘中的瑛烬糕放在石桌上。
清鹭前几日想起本来合该芜府一游的，却是被认亲这档子正事给耽误了，今日她本打算是和无欢、无恹一起赏赏春色，故此便来了后园，可谁成想来了后园一看，前些天还该是花花草草一片争奇斗艳的景色，不出几日间却早有落红随风凋去，季节就是季节，何能等等人呢。看着落英随风舞去，她虽是没有黛玉葬花的痴心，也是心下相惜，于是让无欢、无恹取了尚且新鲜些的落英，制成糕点，按了意境心意，取名瑛烬。
清鹭趴在扶栏上，一池春水正荡漾着花瓣缓缓流去，她抬头看看无欢、无恹，两个丫头就是平日里也是那般的精神。
“罢了罢了，便是两年三度负了东君。”清鹭轻轻道去，虽是有着许许多多应景的辞令，她终还是觉得这一句最贴和自己的心意。十年，若真有东君可负，她又岂是仅仅负了两年三度？清鹭摇摇头，面对满园行将褪尽的春色，她到底像是个薄情的人。
清鹭正说话间，一少年已是走到她身后，闻道清鹭言语，少年眉梢轻轻一动，负东君之语，可是个十岁的小姐能想得出的么，又是转念想到来此目的，于是发声道：“小姐，夫人请小姐过去一叙。”
清鹭抬头回身，虽是早觉察有人靠近，她却是无心搭理，现在出言问向自己，她却是不得不理了。但见那说话的正是个一袭青衣的少年，比无恹稍稍大上几岁的年纪，眉目清秀，神态轻盈，不似一般仆从，倒是流露出些许剑客的英气，只是却是她不曾见过的，于是清鹭只抬眼疑惑看着，也不答话。
“在下青桐，是府内的侍卫。”少年颔首道。察觉出清鹭的疑问，青桐恭谨地自报家门。
“如此，劳烦你前面引路了，无欢、无恹，你们随我一同前去。”清鹭眼睛一眨，起了身道。
青桐，若不是是进了府重新取的名字，该是和青梧有些联系，此人武功虽然可能不及她，但在同龄人中应当也算是出类拔萃的。自从取血事件过后，清鹭就认定，能进芜府的侍卫，功夫定然个个不浅。
不过这位娘亲也是奇怪，从相认当天的态度来看对这个女儿是极为疼爱珍视的，这些日子她的饮食起居也是井井有条、精心而又精心，其中定是少不了大夫人的用心，只是来了这几天却也不见这位娘亲亲自来她这边一回。清鹭又是念头一转，心道确便也是她疏忽，来了几天也不曾再去见过这位娘亲，她手中扯了扯衣裳，由不得人发现地忍下轻敲自己脑袋的冲动，暗道实在也是自己这个女儿不太懂事。
“老爷，夫人，二小姐到了。”青桐在一处房前顿住脚步，向门内恭谨道。
清鹭抬头，方才她还奇怪大夫人找她为何不是婢女传话，原是芜相也在这里。再看看那房屋窗棂，真好似是自染上一番淡然气度，确也和这大夫人其人相合。
屋里说话声一停，青桐侧身示意，清鹭迈步进去，芜相与大夫人确是坐在一块儿，现下里带着刚放下话头式的微笑正看着清鹭。
清鹭于是施个最基本的礼数，浅道：“鹭儿初回府中，本该早来给爹爹娘亲请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爹爹娘亲不要见怪。”虽然之前十年未曾见过一面，但清鹭如今重获亲情，怎的不是万分珍视，再者这本就是她前世里的缺憾，如今怎能不是渴望有加。但出于天性里一股子执拗气，她仍是认为真正的感情该当是免于虚礼，因此动作上也是僵了一僵。
“无妨，初回府中，适应一下也是难免的，过几日是你大姐的十五岁生辰，又恰逢着迎花节将至，我们打算借着迎花节，在府中连同她的生辰、及笄一起办了。”芜相上下打量清鹭，满意地点点头，和蔼道。
“如此，府中是要热闹一番了，不知清鹭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清鹭乖巧看向芜相道。她本就不喜人多热闹，且一个人是赏花，一群人怕就是要失了清净，既没了清净又何来雅致可言。故此虽是乖乖问去，她却是笃定了主意，绝不掺和进去。
“迎花节宴上会有许多王孙贵族的公子前来，一来是借着宴会，给你姐姐既及笄庆生，二来是帮着她寻了终身佳偶。鹭儿你随同看着，也好给你姐姐做个参谋。”大夫人一脸笑意，也是和蔼道。
“是，鹭儿记下了，鹭儿定帮助姐姐，觅得一个终身佳偶。”清鹭答道，心想这芜相、大夫人一同叫她前来，却总不会只是就这样一点事情。
果然大夫人又开了口道：“鹭儿你年岁随还小些，也要记得给自己留意，不单记得要帮着你姐姐，给自己也要精着心仔细看看，如果有中意的，记得来告诉娘亲、爹爹。”
清鹭刚要开口回绝，却是芜相又接着开了口道：“说的是，鹭儿虽然年岁尚且小些，但过个几年也是该到及笄的年岁，现在看好了早早定下，也不至于错失了良机，怎样说，鹭儿也是堂堂芜相府的嫡女。”
大夫人又是含着笑点头称是。
见得这般情景清鹭不好再做什么推辞，只好勉强应下。只是“嫡女”和“早早定下”却是入了她的心，早早定下的恐怕不止良人，更是名分吧。虽然知道芜相绝没有利用女儿政治联姻的意思，但一想到三妻四妾她就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只怕芜相夫妇却是与她想得大相径庭，以为定了名分才是帮她取得了最大的幸福罢。
自从要办迎花宴，不几日间整个后园就被装点得喜气洋洋。方今晚里要举行宴会了，清鹭看着园中将尽衰残的花花柳柳，又却是觉得饶是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它们怕是也难以与待会儿宴会上的男男女女们的心思言语相争辉。
春季将尽，说是迎花节，实则是送花节。届时男男女女惜花颂花，亦可将残败或将残的花朵采摘收敛，按着各自的巧手和心意制作成各样的小物件，以示对花开一季的欣赏之情，并借此表达对花朵来年再会的约定，因着是迎着着来年春色许下的期盼，故此特称为迎花节。自然，花会之上，也有诸多男女互相表达爱慕之情，制作的小物件便也多成为双方定情信物。
“无欢、无恹，你们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清鹭双眼望天，百无聊赖道。
“小姐的性格一会子活泼，一会子沉稳，说实话，我也很难说清小姐是个什么样的性情。”无欢稳妥答道。
无欢又是看向清鹭，她一双清眸仿似有所祈求而又不可得似的直直望向连半片浮云也没有的天空，一时间竟似是苦大仇深得失了神智。无欢心里一忧，开了口唤道：“小姐”
“嗯？”清鹭应着无恹的话音回神，见二人正看着她，眼睛里竟带着的是些许担忧，不由又是心里一笑复一叹。笑的是没成想她这副样子竟是让还是孩子的人也感到担忧，叹的是竟便是孩子，也都在为她担忧。
清鹭捋了捋无欢方才的话，与其说“沉稳”，她却还是喜欢用“淡然”来形容自己的心性，至于活泼么，之前她只和清鸢清莺相处的时候偶尔会有的，进了相府之后的活泼，多为了掩藏什么，因有了目的，恐怕给她带来的更多的便是缠累而非快乐。
于是看着两人清鹭又是微微一笑道：“这也有些时日了，不知清鸢哥哥何时能够回来呢？”其实楠岭离岚都并不算很远，清鸢应该早就到了谷中，之所以耽搁了，多是因为就连清鹏也未料到会有此变故，当下清鸢若不在返回途中，便多半还是在忙于和清鹏商讨对策。
“清鸢公子是小姐自小就伴着的人，又是一表人才，不若小姐就许婚与他，这样双方成了亲家，小姐还是相府的小姐，却不必总离开原来的家了。”无恹忽地眼睛一亮道，刚才她听小姐提起清鸢公子，虽未见过却也曾听其他下人提及他的衣冠楚楚、气度不凡，若是小姐肯嫁与清鸢公子，岂不是两好合一好，小姐再不用如此惆怅了么？
“无恹，我与清鸢只有兄妹之情，实无夫妻之缘。”不顾无恹一脸放光的表情，清鹭却是轻轻浅浅地答道，语气淡然，仿若时光里岁月便是于此刻生生凝住，也都是难再寻她此话痕迹。
“小姐，宴会上定会有很多的王孙贵族，听说几位皇子全都会前来，几位皇子文韬武略，个个都是人中翘楚，大皇子文采裴然人人倾倒，二皇子刚刚驻守边关回来，在军功上功不可没，三皇子则是聪明有加，又是最小的儿子，很是得皇上圣宠，这些皇子年岁上有都与小姐相适，小姐能若从其中觅得一个也未可知。”无欢接下无恹的话头道，又是看去清鹭此时的样子，却是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现出“淡泊”一词，好像小姐是个谪仙似的人物，总有一天要离了凡尘而去。
无欢于是犹然有些哀戚道：“小姐，若要有一天离开我们去了，这叫我们以后如何是好。”心里想着，她便是不知不觉就这样出了口，方出口才自觉语失，又赶紧道：“无欢失言了，小姐莫怪。”
边上的无恹也是一脸讶异，不晓得平日里言语谨慎行事周密处处提点自己的无欢，怎的当着她们最失礼不得的小姐面前却是失了言语分寸。
清鹭倒是仍旧看向高远的天空，好像并未听闻刚刚关于几位皇子的话题，自顾自悠悠道：“离与来同，便都是行程的部分罢了，何必因到来欢喜，何必因离去伤心。”
无欢无恹两人听闻，虽是都不甚明白，但也觉着清鹭的说辞里确是透着几分禅意，一时便也不禁拧着眉毛细细咀嚼。
“二小姐，你怎的还没有换衣服？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还愣什么神，还不赶快帮小姐准备准备。”忽听绿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人都是吓了一跳，无欢无恹见得被绿苒呵斥，亦自是不知所措。
“苒姨，是我看天色尚早，才在这里和她们闲话，现在我们就去准备。”清鹭淡淡开口替无欢无恹解了围道。其实现在天色尚早，她亦是素来不惯于府里事事都早早预备的风格才没有提前换好装束。
清鹭本是无心寻找什么良人，但是一来毕竟担着相府嫡女的名分，二来按照传说当年的雾骊应该就在几名皇子之中，无论如何逃不过也必须承担的就是宿命的纠葛，所以即便不十分情愿，还是得依了惯例得换上正式的装束去会宴。
“那你们快快去吧，记得着意给小姐梳妆。”绿染吩咐道，想起小姐初见面时一会儿夫人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姨姨地对她乱叫，绿苒嘴角不自觉又带上几分怜惜。
“是。”无欢、无恹答道。她们自是很是明白“着意”这两个字的涵义，一会儿宾客到齐，都是大家公子小姐，这芜府的嫡女总不能让他人轻视了去，在衣妆上更是不能失了相府的面子。
回到房中，清鹭在无欢、无恹的帮助下几下便是换好了大夫人早先差人送来的衣物，便是又来到花园。到了花园清鹭方发现两手空空，原是早忘了还有拿着花袋去捡花瓣这回事，于是又只得差了无欢无恹去房中拿花袋。
清鹭真在园中心里嘀咕，反正晚来一样避不了风头，芜相还是会把她介绍给众人，还不如早早来了，一个一个认认清楚这些皇孙国嗣，只是她却是不晓得会是有人同她一样地赶早。
清鹭正想着念着，一声“茶水在哪？快给本爷上茶！”从她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清鹭不由苦笑一下，刚刚遣走无欢、无恹去给她拿盛花瓣的袋子，这么快她就让人当做成丫鬟了么？
清鹭转身看看来人，是和她同岁模样，圆圆的脸蛋上一双同样圆圆的眼睛，本该是个喜气少年，可现在一双小虎眼正不耐烦地瞧着她，平白令人多了一分不悦。
清鹭却是不恼，反浅笑出声问向来人道：“难道我今天的穿着就那么像是丫鬟么？”
圆脸少年这才打量起清鹭，衣物乃是上好的缎料，考究的边角，头上也是金簪玉钗，面前的女孩哪里像是什么丫鬟，可搔搔脑袋，他又分明想不起芜府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号人物。
“我叫清鹭，十年前与父母失散，前些日子才回了府中。”清鹭这才向他简单介绍起自己道。
“你就是那个芜丞相失而复得的女儿，丞相府的嫡女？”一拍脑袋似是刚刚想起什么，少年接口也向清鹭介绍起自己道：“我是雾骥，‘骐骥一跃’的‘骥’”。
这就是三皇子雾骥？看起来虎头虎脑，样貌心思好像都比孩子还要孩子。清鹭一笑，屈身施下一礼道：“见过三皇子殿下。”。
“免礼免礼，你怎么这样早就到了这里？”雾骥环顾四周道。仆婢们早在傍下午就准备好了一切，又是尚未开席，因此迎宾、侍奉的仆从都还没有到，当下就只见他和清鹭二人站在这里。他是因为贪玩，凡是好玩的地方都是第一个先到——甚至这次比主人还早就是证明，但她是为什么这么早出现在这里？
“和殿下一样，出于贪玩。”清鹭揣度准了他的心思，不加修饰便是直接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贪玩？”雾骥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这个女孩竟会读心之术么？
“因为我会读心术。”又是摸准了他的心思，清鹭继续逗弄他道。
“三皇子，臣下不知三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请三皇子见谅。”雾骥还正搔着头，刚出来的芜相和大夫人玉萂、二夫人沁珠已经见了礼道。
“我是哪里好玩去哪里，这是岚都人尽皆知，是我来早了，丞相何错之有？”雾骥直言道。
“父亲，母亲，二夫人。”清鹭也转身对父母和二夫人见了礼道。
仆婢们渐渐上来，三皇子这才找个地方随意坐下，清鹭自是来到母亲身后。
“大皇子驾到！”随着迎宾的侍从一声响亮的通报，一个一袭嫩黄色春衣的少年已经来到芜相面前。
“殿下金安。”芜相和两位夫人又是一礼，清鹭随之也是一个万福。
“丞相快快请起。”大皇子扶起芜相，这芜相是国家肱骨之臣，虽说他是皇子，于礼应该受拜，但就连父皇都敬他三分的人，他确是心里知道于自己就更是不能轻视了去。
“殿下，这位是臣下嫡女，名唤清鹭，十年前与臣失散，近日刚刚寻回。”芜相向大皇子介绍清鹭道。
“大皇子殿下金安。”本是不拘于繁复的礼数，但清鹭还是应着父亲的话再次行了一礼道。
“丞相快快请起。”大皇子雾骐扶起芜相，这芜相是国家肱骨之臣，虽说他是皇子，于礼应该受拜，但就连父皇都敬他三分的人，他确是心里知道于自己就更是不能轻视了去。
“殿下，这位是臣下嫡女，名唤清鹭，十年前与臣失散，近日刚刚寻回。”芜相向大皇子介绍清鹭道。
“大皇子殿下金安。”本是不拘于繁复的礼数，但清鹭还是应着父亲的话再次行了一礼道。
“免礼。”雾骐看看清鹭道，眼神里若有所思。这便是芜相府方寻回来的嫡女么，模样姿容自是不错，在赫赫芜相府的身份又是非比一般，若是能娶到她为妻室，他登上太子宝座继承大统只教是轻而易举。如此想着雾骐又是盈然一笑，但凡是女子，便是没曾有抵得过他翩然风姿的。
清鹭却是垂下眼帘，不再多发一言。这个大皇子想的是什么她多半也有猜到，现在三位皇子都尚未封王，谁若是能娶到芜相之女对于他们而言就意味着得到受封为太子的更多机会，她又是嫡女，自然成了首选目标。
雾骐心里一奇，这女子却是分毫不为他所动么。不急，来日方长。于是他也便由仆婢引着落了座。
见雾骐落了座，清鹭便借故催促无欢、无恹拿花袋暂时离开了宴席。
本是顺了命从了运决定坚持到底，可无奈终究还是不成熟，拗不过心底里不情愿被别人当成是靶子的执拗气，清鹭再克制不住只好找了个由头暂行离席。
“哎呦！”正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清鹭走着走着突然撞上了一堵“墙”，她抬头一看，哪里是什么墙，分明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肤白唇红、双目若星，自有一番俊美。再看他身上，衣料考究，边幅细致，却也不知这又是哪家宦府的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