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变得矫情,真心想要回到小时候,小到幼儿或者婴儿。因为那时候,最爱我的爸爸还在,而我的妈妈也不用嫁给别人与我相隔如此遥远。
在我七岁那年,爸爸得了食道癌,自己忍受不住便自杀了。从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他究竟是下了多大要死掉的决心,才能爬上去那座山,再从上面跳下来。我不知道这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隐隐散发出阵阵恶臭。与我们母子同去的人都恶心的干呕起来,柳雪柔站在一旁像是失去灵魂般怔怔盯着父亲的尸体,久久不肯动弹。
我猜不透她当时的心情,然而在不久之后,她带着一个外国人回家,白皮肤,蓝眼睛,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让我喊他爸爸。当时我虽年幼,却也懂得我的父亲不会死而复生的道理,我明明就只能有那么一个父亲,又凭什么让我喊这个“洋鬼子”爸爸?我不依,柳雪柔就狠狠揍了我一顿,我依旧不依。
他长得根本就像一个超大版的洋娃娃似的,操着一口僵硬的普通话,拽住柳雪柔的胳膊说:“别打了,孩子不想喊就别喊吧,没有关系。”我才不会为他制止柳雪柔对我的暴力而感到感动,若是想要我感激他,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柳雪柔把这个家搞得天翻地覆,或者将我剁成肉酱,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仅仅七岁的我哪里懂得隐藏自己的爱憎?只知道这个男人抢走了我的妈妈,我不能喜欢他,更不可以喊他爸爸。我想我和苏安还是相似的,一如我刚刚住进她家的时候,她会认为我是为了抢夺他的母爱而来。虽然方式迥然不同,但性质都是一样,只不过那个“洋鬼子”作为“父亲”的角色,而我的角色却相当于一个“儿子”。所以苏安会像当时的我一样,竖起全身的刺,让自己处于高度警惕状态,只要有一个不对劲,哪怕同归于尽都有可能。
好在柳雪柔和那个“洋鬼子”在家待了没多久,他便带着柳雪柔出国去了。去了巴黎,据听说是一个很美的城市,怪只怪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柳雪柔也没说带着我走。于是我独自留在了国内,之后的那些年,一直照顾着我的是李娅一家子,柳雪柔除了会给我钱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再给了。她甚至一年都不会回来一次。
李娅的母亲对待我像是亲生儿子般,事事上心。过年过节也会买些衣服或者小礼物给我,我虽每次都不多言,但他们一家的恩情我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夹杂着柳雪柔带给我让我难以承受的痛苦。
越长大,我便将亲情看得淡漠。此时我已经能够明白柳雪柔为什么会跟他离开,生活不就是这样吗?生下来,活下去,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得让自己活下去。受苦受累的活着,哪儿有选择一个轻松的方式来得好?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