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阴沉沉的,但秦淮河仍是一河灯火。
远远的一艘画舫缓缓飘动,漾开层层碧波。画舫很大,大约有两层,漆着五彩华漆,船身上的雕龙画凤均是栩栩如生。画舫上四处张着彩灯,华丽异常。
里面的情形看不清楚,但人影穿梭不停,歌声不断,觥筹交错,还有歌女们柔曼起舞的身影,很是热闹。
微风柔凉,小桃花站在画舫尾静听里面丝竹盛音。
柳维臻今日包了个大画舫,宴请金陵数个官员,搞得很是奢侈,她就不明白了,明明薄老头已经摇头说那些官员抹着汗推脱了,为什么柳维臻还要宴请他们,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风吹得凉,她摇摇头,不再纠结,转头想走回画舫。
结果一头撞到了柳维臻怀里。
小桃花:……
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柳维臻清亮亮的眸子对上她,声音很是愉悦:“投怀送抱?夭夭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顺势要抱住她。
小桃花连忙一躲,柳维臻揽了个空。
“唉,”柳维臻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夭夭还是那么羞涩。”
小桃花躲着他的目光,头扭到一边,咬着唇闷声道:“你,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里面和那些官员们说话吗?”
“只是虚与委蛇而已。”柳维臻望着江水,手指闲闲地敲着船栏。
小桃花郁闷了,“既然是虚与委蛇,为什么还要宴请他们,你不是还不死心吧?”小桃花瞪大眼瞅他,小声道:“你不像那么蠢的人啊。”
柳维臻失笑:“我不是那么没自知之明的人。放心,以后有用的,柳狐狸从不曾做过赔本的生意不是吗?”他挑着明艳的一双狐狸眼,回过身,腰抵在栏杆上,双手也搭上去,修长的双腿交叠,姿容风流无比。
美男计。小桃花默默掩着胸口退后了两步。
柳维臻无奈一笑:“夭夭怎么离我这么远?靠近点啊。”
风吹起他墨黑的长发,他乌黑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小酒窝中漾着令人目眩的笑意。
小桃花没受住蛊惑,走了过去。
结果被柳维臻一扒拉捞进了怀里。
“别挣扎,让我抱一会,就一会。”柳维臻的声音居然透出疲惫与失落:“我很累,夭夭。”
小桃花不动了,犹豫了下还伸出手慢慢地放在他的背上,笨拙地拍拍他以示安慰。
柳维臻窃喜,果然适当的示弱还是很有效果的。
柳维臻接着怅然:“没想到莫凌启居然明目张胆地下了命令,这点倒是我没想到的,”他颇为愁苦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似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次江南之事还是颇为棘手啊。”
“夭夭你看,再有钱的人在权势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因为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柳维臻苦笑。
小桃花很难受,这样无奈无力的柳维臻她还从未见过,在她心中,柳维臻一向是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狐狸。她无声地抚摸他的背,继续安慰。
背后传来哗哗的水声。
“船来了。”他在她耳边轻轻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他松开她,小桃花抬起头,惊异地看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画舫冲她缓缓驶来。
“去吧,”他温和地望着她,朝小画舫的方向轻推了她一把,“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吵闹,其实我也不喜欢。所以我替你雇了个小画舫,船夫会听从你的吩咐,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柳维臻说完,没再看她,抬腿从她面前错身而过。
“你……”小桃花失神地望着他。
她有种抛弃他留他独自一人面对刀剑风霜的感觉。
柳维臻的身形顿了顿,然后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画舫。侍女为他打开帘子,他的背影消失了。
小桃花不觉追了两步,却又停住,转身抬步跃上了等待她的小画舫。
两岸青山黛色朦胧,而河中,有初夏荷叶生的正好,点点圆圆,或翠绿或墨青,在雨水的浸润下愈发丰韵。
她倚在船头,隔船遥遥望去,柳维臻还在那个奢华画舫上,端坐着,投在画舫窗上的影子孤零零的。
这里风景那么好,他却没办法来看。
他一定挂着满脸的微笑,在那片热闹中过寂凉的一夜。
一滴凉凉的水落在她脸颊上,她闭眼,静静仰头面朝天空,下雨了啊。
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懒懒地不想起。
外面斜微风流墨云,细雨淋漓,她却斜斜倚在船头,纤长的腿交叠着,裙裾流在船面上,意态风流,不远处画舫里的莫凌启看着她慵懒而妍丽的面容,心头一跳。
滴滴答答,他想,好一曲点滴翠音歌,好一幅雨荷美人图。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没有一句解释,他匆匆起身,衣襟带翻了棋盘都不自知。
方珏瑟看着他在水上几个点足,跃到了小桃花的面前站定。半晌,她慢慢地拾起黑白棋子,突然手指一抖,棋子从她的指尖无力跌落。她背靠在窗前,突然心颤了起来。
她捏紧自己胸口的衣襟,喘了口气,还好,还好,陶夭是柳维臻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