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美人去外祖母家,三姐妹将秦沄铮请来喝茶。
“明明你交游甚广,但对女子,除对美人宠溺尤甚外,自小到大只与我们四个亲近些。对其他女子却敬而远之。不仅如此,你对恋慕你的女子也不假辞色,甚至到了漠视、戒备的地步。秦沄铮,可否告知,是何原因?”周妍心挑着尾指,一边喝茶一边慢慢道。
秦沄铮沉默。
“你未及冠时即少年成名,文武双全,别人数次向伯父伯母提及婚嫁之事,俱被你严词拒绝。我们初时以为你是想先立业,也是为了等美人长大,可是如今你已为殿试文首,美人已过及笄三年,你要娶的话早已提亲,”见秦沄铮欲辩解,被郑姝真一句话堵了回去:“你敢说对美人没有情意?”她顿了顿,又道:“这些只能说明你是没有成亲的念头。秦沄铮,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在顾虑什么呢?”
秦沄铮接着沉默。
赵静歌食指轻轻敲着桌子,慢慢道:“最让我们奇怪的是,你的性子极其镇定从容,少时即明事、聪慧,一般男孩子顽皮惹事什么的也不沾边,就没见过你有过害怕、恐惧、为难的神色,可谓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一片云淡风轻。我们慢慢长大,慢慢明事理,慢慢改变。可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但是”赵静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没、有、人、会、是、一、成、不、变、的。”
除非……他的性子从一开始便已定了型。
秦沄铮坚持不懈的沉默。
三个人倒也不失望,各自倒了一杯茶,周妍心给秦沄铮也倒了一杯:“沄峥,喝茶。”秦沄铮喝着茶,少见的有些魂思不属。半晌,他问:“仁仁她……是否也知道这些?”
“自然,她对你的关注数倍于我们。”秦沄铮一怔,居然直接起身离开了。
三个人对视一眼,齐齐往身后椅上一靠。赵静歌闭着眼睛道:“狐狸原来真的是狐狸啊。”
周妍心漫不经心地接口:“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倒也无妨,反正我们都知道他很好。”
“是啊,是与不是都无所谓了,我们从未因此怕过他,美人更未疏离过他,现在只盼他能够看清自己的心。”郑姝真道。
秦沄铮闭着眼泡在浴桶中,袅袅的雾气蒸腾在他周身,象牙白的皮肤上便被晕染上一层浅粉。过了一会儿,他展开攥紧的手,看了看手指,他开始低低笑起来,越笑越畅快,最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有说不出的爽朗和愉快!
“她们说的都对,我为什么不遵从本心!从一开始我就是秦沄铮,而不是周华山的那个云旋墨!”
他匆匆起身,着了一身青衫便打开门走进夜色中。
前厅却有了混乱的声音,他的贴身侍从匆匆来报:“少爷,赵周郑三位小姐突访,说栗小姐被绑架了!”
“什么?!”秦沄铮惊怒,抬头便见赵静歌一身轻便简服大步走过来,赵静歌眉眼冷厉:“美人在去拜访外祖母的路上被砥石寨劫走!真真和心心已去通知秦伯父,秦沄铮,你还没有决断吗?”
“放心。”秦沄铮接过侍从递来的缰绳,匆匆上马,扬长而去。赵静歌站在原地,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她悠悠地也寻了匹马,和周妍心、郑姝真汇合,也缓缓赶向砥石寨。
敢动我的女人就做好死的觉悟吧!秦沄铮伏在马背上狂奔,在夜色中冷冷地笑了。
他到了山下,弃了马,取出一条青色的缎带静静地将一头墨染青丝束起,在夜色的伪装下无声跃起。
当当年周华山的一代妖神怒火中生,那么灭掉整个山寨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何况山下还有众多秦知府调来的兵的包围攻杀。
秦沄铮的轻功绝顶,没惊动任何人便顺利找到了尚处在惊恐之中栗美仁,为先保她的安全,他几个跃起杀了她周围的看守。
栗美仁抬起头,然后她看到了她最心爱的男人提着一把剑匆匆而来,剑尖淋漓着鲜血,他走到她面前,丢了剑,单膝跪下,紧紧拥著她:“仁仁……”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事情之后便简单得很了,一个夜间砥石寨的众匪便被清剿。太阳初升,霞光万丈,有三个女子站在山顶看着秦沄铮抱着栗美仁逆光渐行渐远,这画面很美,周妍心看得有点呆,赵静歌于是趁她不注意偷偷把她的檀木小扇拿了过来。她愉快地扇了两把扇子,道:“真是个美好的场景啊,真是段美好的爱恋啊,我突然就想为他们写个小本子了,就叫——美人卷珠帘,你们觉得如何?”
没人理她。
赵静歌:……
七年后。
四姐妹分别在医界、政界、商界、文界混得如鱼得水,别人赞了她们很多名号,譬如郑姝真便占着“第一医女”的名号,栗美仁占着“第一美人”的名号,赵静歌占着“第一商女”的名号,周妍心则是占着“第一才女”的名号。
这天正好是她们一年一聚的日子,地点轮到了美人家,于是她们带着自己的夫君去了。
四个女子嗨皮无比地铺了一张桌子打马吊,在旁边的小亭中坐着四个男人,其中两个在对弈,另两个坐在美人靠上在看书,只不过一个拿的是《尚书》,一个拿的是《兵战奇略》。
“美人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周妍心率先伸手去搓牌,大家噼里啪啦搓了一阵,开始垒长条。
栗美仁掷了一下骰子,啧,三点,“沄铮哥哥一直对我百依百顺的。”
郑姝真接了骰子,啧,六点,庄家,于是愉快地再掷拿牌。
“三同,”周妍心丢下一张牌,斜眼看赵静歌:“静哥儿,我听夫君说那次生意你可是一点没手软啊。”
“咳,”赵静歌吐掉葡萄核,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张:“亲爱的你没听过一句老话么,‘朋友夫,必欺负’吗?”
周妍心冲她怒目而视,郑姝真、栗美仁亦侧视,然后默默地把目光都投向了亭中的某个蓝衣男子身上。
那个谁谁谁,你给我们等着!
于是亭中的那个谁谁谁不觉打了一个冷颤,疑惑地看向了自己夫人,赵静歌无辜地冲他莞尔一笑。
赵静歌啪地丢下一张牌,“九条。真真,你和……”
“胡了!”栗美仁把牌猛地一推,激动地拍手:“快,给钱给钱!”
三个人瞪大眼,郑姝真怒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你都是丞相夫人了怎么赢点钱这么激动?!”
“哎哎,那可不一样,这个玩的可就是赢的高兴!”栗美仁插了颗荔枝道。
亭中的秦沄铮正好抬了抬头,把栗美仁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收入了眼底,不觉失笑。旁边的蓝衣男子索性也不看书了,撞了撞他的肩膀,轻声道:“哎,沄铮,刚刚静哥儿冲我笑了。这太不正常了!”
秦沄铮无语,这真的不正常吗?
“可她前几日才同我怄了气。”
秦沄铮安慰他:“没事,她既然带你来这,就代表已经不生气了……”
白衣男子同青衣男子下着棋,可是这步棋青衣男子都拿在手里半天了,白衣男子不得不出声提醒他:“该你下了。”青衣男子恍然,连忙定下指。
“有心事?”
“咳,也不是,只是前几日有个难断的病例。”
白衣男子笑了:“哎呦,什么病例能难住你们夫妇啊,这我倒是想听听。”
青衣男子苦恼道:“正是因为是我们夫妇,所以才难断。真真主张用清徐丸,可我主张用肃华丸……”
“额,”白衣男子囧了,“然后呢?”
“然后自然用的是清徐丸了,真真说下次再出现如此病例的时候再用肃华丸,到时再对比一下结果。”
“……”
“你呢?和心心如何?”
白衣男子长叹一声:“心心很好啊,就是醋劲大了点。”
“?”
“她不喜欢我凑近任何女人,包括我娘和我妹妹。”
“……”
阳光渐渐灿烂起来。
“夫人,可以用饭了。”管家恭谨来请。栗美仁伸了个懒腰,招呼:“来,我们先去吃饭吧。”
四个女子一起转身,对着小亭中的几个男子轻巧巧伸出手,柔声呼唤:“夫君!”
四个男子精神一振,俱长身而起,大步而来,握住了自家夫人的手。
四对璧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阳光细暖,衣衫徐飞。
温静宛歌,自由一世安。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