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孟古看着合衣躺在旁边的努尔哈赤,他的脸上犹有泪痕。她小腹还是疼痛,下边的异样让她忽然记起了白天的一切,原来,她与这孩子的缘分只是镜花水月。她慢慢抬起手,轻轻地拭去努尔哈赤脸上的泪水。
“孟古,你醒了?”努尔哈赤睁开眼,看着孟古的神情一点一点染上怜惜与悲伤。
“嗯。”孟古的声音小小的,“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对吗?”说着,泪珠又滑了下来。
努尔哈赤心疼的抱着她,喃喃道:“孟古,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孟古抽噎着,道:“我们的孩子,他叫黄台吉。”
“是!我们还会有我们的黄台吉的。”努尔哈赤轻轻抚摸着孟古的头发。
孟古把头埋在努尔哈赤的胸膛,忽然间她又抬起头来。
“贝勒爷,金台吉哥哥和阿敏你怎么处置了?”
“我让金台吉回叶赫了。阿敏被我禁足了。”努尔哈赤道。
“多谢贝勒爷。”孟古轻轻地再次把头埋进努尔哈赤的胸口,如此结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努尔哈赤吻了吻孟古的头发,还好,他的小妻子是理解他的。
再说何和理回府之后,本想看看鄂古利,但怕自己忍不住告诉鄂古利而伤到胎气,一个人在树上坐着。
“姐夫,你怎么在树上?不冷吗?”刚巧出来散步的温哲珲看到了他。
“不冷!下面雪化的潮气太大,在树上坐着刚好。”何和理强颜欢笑。
“姐夫你怎么神情怪怪的?你下来与我说说话!”
何和理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了下来。
“姐夫,你不是说去看看孟古姐姐吗?怎么一个人在树上发呆呢?”
“哦,我,我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何和理故作漫不经心。
“姐夫你哭了吗?怎么眼睛这么红?”尽管何和理想要掩饰,可细心的温哲珲还是发现了。
何和理心中难过,可又不知如何表达,眼泪再次在眼眶中转了起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啊!
温哲珲踮起脚,轻轻地张开双臂,抱着何和理。
何和理有些惊讶,但还是抬起手臂,圈住了她,此时,他是多么希望能够汲取到一丝温暖,让他有勇气接着走下去。他最心疼的雨儿此时正在经受那么大的痛苦,可是,他真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他知道那个女人不属于他,可是他还是不能自已的想去关心她,她在最痛苦的时候,喊的还是他的名字啊。他知道,她从未忘记过他!
“好些了吗?”温哲珲轻轻道。
何和理慢慢的松开她,道:“谢谢你。”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温哲珲试探道。
何和理长长地吐了口气,道“雨儿流产了,是被努尔哈赤推的。”
“什么?”温哲珲惊讶道,孟古姐姐不是努尔哈赤最宠的福晋吗?
何和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温哲珲。
“温哲珲,我知道你最心细内敛,所以才与你说,我现在很怕去见鄂古利,她问起,我会忍不住告诉她,伤到她。”
“姐夫,我知道孟古姐姐对您和姐姐都很重要,她也是我的朋友,以后我会经常去陪着她,你放心吧!姐姐那边,就说孟古姐姐还病着,这样也才说得过去。你既觉得为难,就多与她说些别的事情,不要提起孟古姐姐就是了。”温哲珲冷静道。
“如此最好。”何和理感激地握着温哲珲的手道。
如此,温哲珲便经常出入贝勒府瞧孟古,直到孟古出了小月。
此时东果格格的身孕已近八个月,孟古就时常去额驸府走动,半点不提自己的孩子,努尔哈赤也是心生感动,纸是包不住火的,两府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孟古小产的事,他明白孟古心里的苦,但孟古不说,他也只能默默地陪着。
“鄂姐姐,我来了。”没有让人通传,孟古轻轻地走进屋子。
“你身子好些了吗?”鄂古利前些日子才知道孟古流产的事儿,也是心痛不已。
“早就好利索了,倒是你,身子愈发沉重。大夫有否告诉你,不要每天躺着,适当走走才有利生产?”孟古拉着鄂古利的手,道。
“说了,正好你来了,你陪我走走吧!”鄂古利微笑道,孟古帮她穿上鞋子,两人慢慢的在花园里散步。
“格格,最近额驸都不怎么来看你了。”花园里静悄悄的,二人老远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自打孟古姐姐流产,他就像失了魂一般。唉!”是东果格格的声音。
孟古与鄂古利面面相觑,俱觉得偷听不是什么好事,但又充满了好奇。
“格格,您意思是额驸对叶赫那拉福晋余情未了?”琪娅问道。
“哪儿那么容易忘呢?如果当初不是我无意中看到了额驸的荷包,我也不知道他曾和孟古姐姐有这么一段。他现在还带着那个荷包,自然是忘不掉他她了。”
“不会吧?那天我还看见额驸和温哲珲姑娘在花园里抱着——”自知失言,琪娅赶紧住嘴。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不早说!”东果格格愠怒。
“就是传言叶赫那拉福晋小产的那几天,您正好想吃大福晋腌的梨子,奴才去贝勒府找大福晋要点儿,经过花园的时候,奴才看见的。本来怕格格生气才没说的。”
“好哇!趁着我和鄂古利有孕,她倒狐媚子勾引起何和理了!何和理可是她姐夫啊!”听得出东果格格真的很生气。
“格格您别生气,当心身子!什么事情等小阿哥出生之后您再定夺,这个时候,额驸怎么会娶温哲珲呢?贝勒爷是不会同意的。”琪娅安慰道。
“我早就知道鄂古利让温哲珲和鄂尔赫来佛阿拉不会像说的那么简单,保不齐是鄂古利早有预谋的呢!”东果格格恨恨地道。
鄂古利拉了拉孟古的胳膊,轻轻道:“我们还是走吧。”
回了鄂古利房间,孟古有些担心,问道:“鄂姐姐,你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鄂古利轻笑。
“温哲珲——”
“也好。”鄂古利道:“本就是如此打算的,何和理能主动接受她就再好不过了。”
孟古黯然,人都是这样,我主动给你的和你问我要的,是绝对不一样的。
“我原本以为何和理会比较喜欢鄂尔赫。”孟古坦言道,毕竟鄂尔赫更像鄂古利多些。
“鄂尔赫不适合在额驸府里生存,她最像我。”鄂古利悠悠道。
“鄂姐姐——”孟古有些担心她。
“我会考虑最近跟何和理说说温哲珲的事儿,她是我妹妹,我不想她受委屈。”
“嗯,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一不小心弄巧成拙,温哲珲就顶多做个庶福晋了。”孟古担心道。
“我知道,我会选好时机的。”鄂古利叹了口气,又道:“你最近就帮我留心一下,给鄂尔赫找个好人家。必是要能全心全意待她的。以前我觉得她喜欢金台吉,可是金台吉根本就对她没兴趣。”鄂古利叹口气。
“金台吉哥哥可不行!”想到金台吉的结局,孟古就首先反对。
“为什么?”鄂古利看孟古有些反常,赶紧问道。
“哦。我,我是看金台吉和鄂尔赫的性子根本就不登对,我是怕鄂尔赫错付终生。”孟古解释道。
“嗯。你帮我留心着吧!她既无意于何和理,我就不想耽误她。”鄂古利长叹道:“我有些累了,先躺会儿。”说着,背对着孟古躺下了。
“那鄂姐姐你好生歇着,我先走了。”
“嗯。”
孟古走出额驸府,长长地舒了口气。希望温哲珲的选择没有错,也希望何和理能给她幸福吧。
东果格格的话还是让她有些担心,但有鄂古利在,东果格格就不好、也没办法撕破脸,而鄂古利有了温哲珲的帮助,在额驸府的生活也会顺遂些。
孟古觉得最近的事儿总是接踵而至,她至今也没弄明白向努尔哈赤通风报信的人是谁,这人肯定是冲着自己的,否则阿敏与世无争是不可能被牵累的。
她很想去看看阿敏,可又怕引起努尔哈赤的不快,只能让阿济根从别人那儿打听,说阿敏过的并不是很好。
她也不知道金台吉哥哥怎么样了,他那样灰溜溜地被努尔哈赤撵走,不知道平安回到叶赫没有。她有些担心,怕会因此导致两部的仇恨加深。
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努尔哈赤,她知道她的丈夫十分疼惜她,知道他事事为她着想,推了她也不是故意而为之,但她更懂,努尔哈赤会如此急切的赶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通过此事给金台吉和阿敏一个警告,恐怕也是他自己想对付海西女真的一个讯号。她懂他,但不会帮着他,也不能帮着他。
有时候她就想,为什么要活的这么累?记得有人说过,真心可以给任何人,就是不可以给帝王,因为他们的爱情夹杂了太多东西,君心易变。以前她用海兰珠和董鄂妃的故事提点努尔哈赤,可现在,她竟有些希望自己的丈夫会像他的子孙那样,她竟羡慕起海兰珠和董鄂妃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孟古轻轻的吟着——
注:“红酥手”词选自陆游《钗头凤》。原文为“红稣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此词为陆游在一次游园时看见前妻唐婉与现任丈夫赵世程在一起,想起了从前与唐婉青梅竹马、喜结良缘却因母亲的干涉而不得不离婚的遭遇,内心愤懑感慨而作。唐婉看到此词也是大为触动,即刻作了一首《钗头凤》还之,原文为“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浑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陆游与唐婉其妹的爱情故事也被千古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