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陌门的众弟子毕竟都是受过各种应急训练的,在雨寒的一声大喊后全部四下散开,他们深谙,如果全部凑在一起的话,反而会更加扩大敌人的目标。然而,雨寒就这样清晰的看见了,陈纪那一个向着虚空的手势,深深刻在了她的眼睛里。右手靠着手腕在空中画一个半圆,最后食指和中指并拢,然后在颈间轻划,意为,一切就绪,封喉。这个动作,凡是武林中的有一定实力的人都应该清楚,长寂更应该清楚,那是南灵门用来表示这种意思的特定手势。不知道是一种奇怪的传统,还是南灵门的狂妄让得他们即使暗号几乎成为了武林中的一种常识,也不肯更换手势。
黑衣人们已经压上来了,雨寒看着就开始头皮发麻,真的不知道南灵门的人究竟是人还是真正的傀儡,就连一些最基本的恐惧和躲闪的本能都不曾拥有。天知道,这个自古传承的恐怖门派中,究竟蕴藏了一个怎样的惊天秘密。
一条黑影闪过,黑色的剑锋差一点擦着雨寒的咽喉而过,雨寒有些头皮发凉,她在让寒陌剑出鞘前还在考虑,寒陌门的白衣是不是太过显眼,要不换一个颜色?……这边强大的真气压制着她,于是就在下一秒,雨寒就仿佛时间定格一般,看着被拘在一起的十余个白色身影在另一把银剑下的剑芒直接封喉。陈纪……那一瞬间,雨寒漂亮的黑眼睛中瞬间被银色充塞,寒陌心术使她的心和寒陌剑几乎融为一体,此刻,愤怒至极的情绪在雨寒心中燃烧,直接体现在了眼睛上,那平时只是偶尔有银芒闪过的黑眼睛,此刻就好像银河一般,浩瀚而诡异。陈纪……她记住了……
“寒陌心术,寒陌生——”没有丝毫怠慢的挥剑出鞘,雨寒虽然并没有怎样去管这个属于她的门派,但是寒陌门是她长大的地方,那些外门弟子,也是一起修炼的,她又怎么能淡定。
相比之下,长寂的脸庞要冷峻的多,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面对着这些似乎不知道死亡为何物的南灵门众人,他好像只剩下了恨,但是殒尘出手之后,长寂眼中似乎弥漫的是满满的悲戚,那是雨寒从来没有在长寂身上读过的负面情绪。
寒陌门众弟子在相互配合之下所爆发出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自从知道了寒陌门被誉为除了南灵门之外几乎无人可敌的门派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这些门派精英的实力居然不够……更多的是,此刻面对那些没有本能的南灵众人,寒陌弟子实在是太少了,几乎是二十比一的比例。令雨寒惊讶的是,尽管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寂脸上的悲伤却流露的那样明显。
雨寒看着依旧像是没事人一般随其他弟子“对抗”南灵众人的陈纪,一抹冷笑浮上脸庞,她不知道是应该说陈纪太过大意还是应该说他太过自负,在那样明目张胆的杀了我寒陌门的人之后,还能装的如此之像。在仇恨之余,她也不禁佩服陈纪的心理承受能力。雨寒紧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又不敢对面前这位黑剑件数诡异的家伙有丝毫怠慢。想着,她忽然眯起了眼睛……
一个冰冻造雪的寒陌心术扫出,将那男子冰封,然后雨寒一个闪身掠至陈纪身边,一股至阴至柔的真气侵入陈纪的身体:“小子感觉怎么样啊?为师祝你一臂之力~~”陈纪听着雨寒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貌似没有感觉出什么啊……但是他没有看见,在他笑容浮上唇角的时候,雨寒也笑了……陈纪心想,如果独孤雨寒没有发现的话,那么,继续维持我单纯少年的形象吧……
“寒陌门众弟子听令,在我等掩护下马上撤退!”雨寒望了一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擎昌,深吸一口气,将声音用内力散播出去。此时,在忘尘不在的情况下,显然减少普通弟子的伤亡是最正确的选择。擎昌点点头,他觉得自己之前瞧不起小女孩子的行为有一些愚蠢。
陈纪轻轻眯了眯眼睛:“老师,外围人越来越多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闭嘴。”低喝一声,此刻的雨寒的声音怎么听都好像是愤怒的,但是她只是在好笑,陈纪啊陈纪,你要玩,为师陪你玩下去……雨寒此刻的笑有一些阴险:“出去试,试着向十八殿下求援。”
“啊?”陈纪不明的啊了一声,“老师,王爷此时应该是在举行弱冠之礼,不会有时间派兵支援啊!”
雨寒心中冷笑,除了擎昌和长寂是和自己一同与晏羽分别,南灵建在大典现场打算制造出一些动静以外,她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晏羽登基的事情,况且他的王爷之位来的比较低调,一直在寒陌门闭关修炼的陈纪,在忘尘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要是没有外界的信息,他又怎么会知道晏羽的一切?
雨寒在心里默默冷笑一声:“本座不信,再去试。”她算是明白了,对付陈纪这种无比聪明的人,那就是:他装傻,你要装的比他更傻;他不肯露出破绽,那你就先露出破绽……呵呵呵呵~~独孤式捉叛徒方式,仿冒必究……
一闪身,掠上树干,雨寒知道,就算自己可以在人中保得自己的实力,但是就这样慢慢的耗着她,也早晚会被耗死。现在除了那几个被陈纪杀掉的弟子,其余已经被长寂护送转移。但是让雨寒担心的是,长寂带给她的消息是,根本没有忘尘的消息,他只是将弟子们安置,然后又回来加入战圈。反正以长寂的实力,要走也没有人能拦住,要不是害怕这群人不知道祸害什么地方去,雨寒也早就走了。运动真气,银光乍现,当下鲜血四溅,又一条人命,杀人这种事,杀得多了,就这样麻木了。鲜血在靠近雨寒身体的一寸处左右直接化成冰晶落下,每经过一场战斗,雨寒靠着寒陌带来的优势,从来不会在身上沾染任何鲜血,但是雨寒突然悲哀的发现,没有鲜血就证明真的干净而单纯么?……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走上杀人恶魔这一条不归路……但是,她已竟不知道如何去选择自己的路……
雨寒一直没有动,她只是将树干四围试图干掉她的那些死士干掉。她在等,等待一个能够让她真正下定决心,杀掉陈纪的机会……终于,雨寒清晰的看到那一个手势再次出现,然后陈纪将寒陌心术之速移施展到极致,向外围掠去。
“是了……”雨寒暗道。你再退后一步,本座便有了杀你的理由……似是为了印证雨寒所想,陈纪直接冰晶乍现,飞速而去。
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春夏相交之时的叶子,绿得美丽异常。雨寒不慌不忙的弯着一个弧度含进嘴里,稍稍一运气,旋即叶笛的清朗声音便回荡在山林里。在这血染的密林间,这种涤荡灵魂的清朗的叶笛与来源于记忆的沉醉,超脱尘世的美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之后“嗖——”的一声响,乐声未绝,绿叶便化为一道残影,直直射进陈纪后心,“乖徒儿,这下你不用再担心了……”
拈花为剑,也许这种实力在天下都不多见,但是将这种美丽的技艺化为杀人利器,雨寒忽然很难过。但是雨寒并不是那种只会乱发慈悲而往往坏事的妇人,该杀的一定要杀,她深知身旁一条伺机反咬的蛇是有多么可怕……连雨寒自己都未曾发觉,这时候,她骨子里所透露出的骄傲和果决,是身处帝尊的上位者才能拥有的谋略。
长寂自从从外围再次回归战圈之后,就一直将目光投向一个最不起眼的黑衣男子,因为那段往事,长寂是最了解南灵门作风的。他就这样注意到了这个似乎衣装有些奥妙的男子。殒尘脱手,轻松杀掉。于是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不怕死的众人攻击突然开始变得毫无章法。长寂唇角一贯的玩邪笑意重新浮现。不约而同的和雨寒同时舔了舔各自的虎牙。不怕一群该死的蚊子,就怕这群该死的蚊子有着统一的战术和攻击目标。一旦群蚊无首,那就一切都变得容易了~~~在大面积的尸体扩散后,雨寒跳到陈纪的尸体身边。雨寒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杀过那么多人都没有出现过的情绪。不知道是在悲哀这个自己刚刚收就“夭折”的弟子,还是在悲哀她自己。也许,陈纪错误的选择导致她们没有师徒之缘,那他有什么信物,雨寒帮他带回去也好。
很容易的从渐冷的怀中找到一沓厚厚的信纸,雨寒诧异的打开其中一张,“想你的第三百六十三天,我是一个罪人,可你说不是,因为在这布满硝烟与瓦砾的尘世,几乎没有人能够纤尘不染的活着。但是我没有告诉你,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杀人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有平和的生活,而我杀人,只是为了天下更乱。我不希望你看到这段话,茹儿。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只希望我有足够的实力,就不用受制于任何人了。
待我了无牵挂,与你执手天涯。这是我的承诺,等我,好吗?如果你不在意我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如果你不在意所有人都这样说我。”
雨寒突然大惊,她呢?她干了什么?她是不是也是一个罪人?
再打开一封。
“我不知道最后南宫朔的那一剑,于我是解脱还是悲哀,另一种生活了。长须智者待我很好,尽管我也清楚他根本就知道那位殿下的暗示,他还是待我很好。但是我不会忘记我的任务,不管什么样的人,我已知道这世间除了你茹儿,都是敌人,都该杀!”
“我去,这家伙还是一个痴情种?”擎昌很难相信,但是令他更难相信的是雨寒,此刻的她,从来没有流露出不自信情绪的雨寒,此刻漂亮的黑色大眼睛眨啊眨啊,只不过那其中闪现的并不是纯真或是无知,现在那里满满的全是悲哀。
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决完事情的长须智者默默地站在了雨寒身后。
“我就这样了是吗?……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个罪人……”雨寒的泪水,令所有人都诧异的流淌而下。蹲在地上的雨寒痛哭失声,还小的她原本清晰地未来在那一瞬间全部变得模糊:“我都干了什么?……”雨寒朦胧中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然后是一声不知道是来自于长寂还是来自于长须智者的叹息……
“自从神剑在手,不问天命,问我心。那一刻起,注定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这就是宿命,我们都是罪人,雨寒不哭了……”长寂的声音。
雨寒不想去想对与错,只想知道,这究竟是对错,还是她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