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挂钟在嗒嗒嗒的走着,蔺萩睁开双眼,已是早上八点钟了,看董祺沣还睡得很沉,便轻轻移开了董祺沣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刚要下床,却突然被董祺沣搂了回来。
“怎么起这么早?”董祺沣闭着眼睛问道。
“不早了,祺勋祺萱一会儿要上学了。”蔺萩说道。
“不是有乳娘她们吗?”董祺沣将头低低的扎进蔺萩的怀里,像个在撒娇的孩子。
“你的弟妹,你不知道吗?听说这段时间,他俩都要上房揭瓦了,不管可不行了。”蔺萩说道。
“长嫂如母,看来是真的。”董祺沣轻轻地在蔺萩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蔺萩送走了祺勋祺萱,便在后花园散步,满园的花儿,就如一年前自己刚回到江州府邸时一样,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只是心情完全不一样了,当初的忐忑、焦虑、彷徨,已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幸福感。“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说的就是蔺萩现在的心境。
过两天就是蔺萩的生辰了,自蔺萩嫁到江州府邸,董祺沣从未给她庆过生辰。他悄悄地准备着,想给蔺萩一个惊喜。
四月十六这天,蔺萩瞧着云翘将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翻腾了出来,不知云翘要做什么?
“云翘,你这是在干什么?”蔺萩问道。
“今天是小姐的生辰啊。小姐今天可得穿得漂漂亮亮的。”云翘满脸喜气的说道。
“哦,今天是我生日啊。”蔺萩这才恍然大悟。
“小姐,是宝蓝色的好,还是红色的好?红色的吧,喜庆。”云翘提着两件旗袍说道。
“红色太扎眼了,要蓝色的吧。”蔺萩刚说罢,就看到董祺沣背着双手进了房间。
“生辰快乐。”董祺沣将藏在身后的盒子递到蔺萩手里,“我今天要去军部,不能陪你,不过下午会来接你和姨娘们。”董祺沣说道。
“去干什么?”蔺萩问道。
“暂时保密。”董祺沣故作神秘的说道,“我走后,你再打开礼物。”董祺沣转身出了房间。
蔺萩打开盒子一看,原来是二人在荆州时照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一个穿着长衫,一个身着旗袍,执手相依。相框则是西式的雕花相框,虽说是一中一洋,却倒显得相得益彰。蔺萩瞧着这礼物,才知董祺沣原是早有准备的。这一生,她只为他笑,为他哭……
下午三点钟,董祺沣准时回了府邸,不一会儿,几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江州府邸。
“要去哪啊?这么神秘。”蔺萩问坐在自己旁边的董祺沣。
“倚栏戏院,不过今儿的戏,肯定不会让你打瞌睡。”董祺沣说道。
蔺萩一听要去听戏,真是从心底打怵,可看着董祺沣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想想也是,在这个时代听戏应该是最好的娱乐方式了。
今天的倚栏戏院,被董祺沣整个包了下来,偌大的戏院只有董家一家人。大家都是盛装出席,姨太太们自不用说,个个雍容华贵,就连天天不施粉黛的七姨太,也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旗袍,整个人都显得明艳得很。祺勋祺萱也是一身正装,一副小绅士小淑女的模样。蔺萩一身宝蓝色旗袍配着一枚水晶胸花,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剔透。董祺沣则依旧是一身戎装。放眼望去,这二位真是活活的羡煞死旁人。
大家入了座,好戏便开场了。可这开场的锣鼓点却与之前的大戏,有所不同。曲风婉约悠长。
台上的人刚一开口唱词儿,蔺萩变听出这是《牡丹亭》,她对昆曲并无兴趣,但对这《牡丹亭》确是无比钟爱,她爱杜丽娘的叛逆,爱她为寻求美满爱情所做的不屈不挠的斗争。爱柳梦梅对爱情的始终如一。爱有情人终成眷侣的美好。
“《牡丹亭》!”蔺萩惊讶的说道。
“想着你生在南京,定是听不惯这北方的京剧,这次特意请了秦淮昆班,你可还喜欢?”董祺沣问道。
蔺萩只是不住的点头,难言内心的激动。
“这次真是拖了少夫人的福,这秦淮昆班,可是轻易不来北地的,司令肯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四姨娘笑着说道。
其他人也表示赞同。
“谢谢。”蔺萩看着董祺沣笑着说道。
“自你来到江州,从未好好给你庆过生辰,这次好好补上。”董祺沣微笑着瞧着蔺萩。
台上的人悠悠的唱着,词曲细腻,腔调婉约动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
曲终人散,台上的人一一退了下去,二姨太起身刚要叫着大家打道回府,去见蔺萩正靠在董祺沣的肩上睡着,便对大家做了个手势,几位姨娘带着祺勋祺萱离了倚栏戏院。
“行了,姐妹们,咱们先回府邸,就让那小两口在戏院里你侬我侬吧。”二姨太笑着说道。
姨太太们便纷纷上了车,不知怎的,七姨太落了单,便和小香独坐一辆车回了府邸,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极了,七姨太今天的心情也是难得的好。
“老林,停车。”七姨太突然说道,“你跟着车先回吧,我走着回去,反正离着也不远。”七姨太对小香说道。
“七姨太,小香陪着您吧。”小香有些担心。
“不用了,回吧。”七姨太说罢便下了车。
七姨太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人流熙熙攘攘的从自己身边穿过。《牡丹亭》的唱词还环绕在自己的耳畔,一个三口之家,正好从自己身边经过,七姨太驻足回头望了望那家人。不禁使她想起了那位故人,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应该已是承欢膝下了吧,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只要他过得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嫁给个老头子算什么,守一辈子的寡,在府邸孤老终生又算什么,只要他活在这世上,就好。
“洺玥。”吴瑞林突然出现在七姨太的面前。
七姨太整个人都怔住了,不及她做出任何反应。吴瑞林便立即牵着她的手,到了一处僻静之处。七姨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吴瑞林,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涌上了额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苦吗?”吴瑞林一直抓着洺玥的手,不肯放开。
七姨太的泪水早已溢出了眼眶,自己面前的吴瑞林变得有些模糊。
“瑞林,瑞林。”七姨太紧紧地抱住面前的吴瑞林。
“是,是我,洺玥。”吴瑞林紧紧抱着颤抖着的洺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会带你离开这儿的。”
七姨太突然回过神,挣脱开吴瑞林。
“洺玥。”吴瑞林疑惑的看着她,“我一定带你离开江州。”吴瑞林说道。
“不。”七姨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后只是不住的摇头,她不要他来送死。
蔺萩忽然睁开双眼,只见眼前的戏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醒了?”董祺沣问道。
“对不起,我……。”蔺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睡着了。
“啊,肩膀好酸啊。”董祺沣故意说道。
“哪里?我帮你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瞌睡了。”蔺萩立即给董祺沣捶捶肩膀,忙着向他示好。
“夫人可真是嗜睡,为夫以后再也不敢带你来听戏了。”董祺沣笑道。
蔺萩听后,也难为情的笑了起来。
整个倚栏戏院回荡着二人甜蜜的笑声。
……
深夜的江州河冷得可以冻住人的骨髓,结了冰的江州河面上已被人用铁锨凿好了两个冰窟窿。
“沉下去。”坐在车里的董仕洪面无表情的说道。
只见一个带枪侍卫从车上将已被五花大绑的五姨太与江副官押到了冰窟窿的旁边,黑黑的冰面上回荡着五姨太与江副官的哭声、求饶声。只听噗通一声,两人就被沉到了深不见底的冰窟之中。
“不要!”七姨太满身是汗的从噩梦中惊醒,这么多年了,她依然忘不了五姨太死时场景。七姨太拼命地喘息着,身上的睡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七姨太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蜷缩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