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日,我到K大报道,爸爸妈妈和表妹佳佳一起来送我,我站在K大门口,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考上了大学,高考也算发挥稳定,不过天资真的有限,清华北大终是无望,安尚说他不嫌弃我,家里有一个高智商的就够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就快了,等你上大学我就回来了,可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学正门,还是没看到他的影子。
我的心突然好慌,对这份感情,我有太多的不自信,我们已经整整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了,而他最近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其实我那时已经隐隐感觉这份感情快要分崩离析,我只是还不愿意放弃,以前,是我学习忙,可高考这座独木桥我一人独行十二年,不可能半途而废,而现在,我终于走过这桥,桥对面风景大好,就是尚缺一个他。
爸妈安顿好我,就匆匆忙忙的要回家,我们开了八小时的车才到石家庄,我劝爸爸歇一天再走,可妈妈明天第二节还有课,我知道妈妈,她不愿意请一天假,那些学生和我一样都是她的孩子,我小时候,她再忙都不舍得把我交给奶奶照顾,现在让人带一节课也是放心不下的,爸爸知道拗不过她,摸了摸我的脑袋告诉我雏鹰长大了总要展翅高飞,他这只老鹰要狠心的把我抛下了,我还记得妈妈走之前用胶带把我床上的所有凸起全都缠住了,还用手一个一个去试,我那时初次离家,心里全是对自由的渴望,对没人束缚大展拳脚的兴奋,我记得送他们走到中国银行外的停车场,爸爸开车一点一点淡出我的视线,我还是酸了鼻子,然后不大会儿,车又重新回来,爸爸下车又多塞给我一千块钱,告诉我在外面要吃点好的,不要委屈自己,要多交朋友,不要过于小气,伤人的话要小心说,因为伤人的话就是剜心的刀,不动则已,一动就会流血,他还悄悄告诉我,你妈妈都哭了,不好意思下车怕你看见有损她平日威武霸气的形象,我还记得爸爸走之前冲我调皮的敬了个军礼,然后握着我的手说,小乔洛夫斯基同志,我在共和国内等待你胜利归来,我还记得爸爸用粗糙的手指笨拙而又小心翼翼的拭去我腮边的泪,说我,我的小乔洛夫斯基同志你要是再哭我这个老党员可就没法走了,我破涕为笑,看着他转身进车,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我如果知道那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他们,我一定再多看他们几眼,我一定打开车门去抱住妈妈告诉她我也舍不得她,告诉她我知道她对我的疼对我的爱,还有佳佳,我知道她一直羡慕我有个好爸爸好妈妈,我想告诉她我有的你都有,爸爸妈妈对我的疼爱与对你的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他俩的宝,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然后,然后九月二号,我军训的第一天,导员面色沉痛的对我说“叶乔,你要坚强,可能只是个误会,你去看看就回来,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早该知道,他们早该到家的,可我以为他们忙着上课没空给我打电话,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通往停尸房的那段路是我人生走过的最长最苦的一段路,整整173步,我每走一步心就疼一下,呼吸中都带着钝痛,像是有人拿刀在一点一点剜我的心,到了门口我连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我死死的把着门框,抠的指甲都断了,觉得只要我不看,这就是场梦,梦醒了,一切都在,谁都在,好好的在。
医生掀开白布的那一刹那,我看到爸爸的脸,他死之前嘴角也是上扬的,像个睡着的小弥勒佛,而妈妈,躺在他的旁边,医生说,救护车到时就已经断气了,我爸妈肯定很相爱,去的时候手还紧紧的攥在一起,分都分不开,我想说,他们本来就相爱啊,我爸爸像疼女儿一样疼爱我妈,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那时五十多岁的胖老太太邸导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不住的说我,好孩子,哭出来,哭出来,但我就是哭不出来,喉头一阵腥甜,我一口血喷在了爸爸脸上,我手忙脚乱的去擦,他的脸那么冰,冰的我的心都是凉的,可我越擦越脏,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办法了,我跪坐在地上抓着医生的手说,你把他擦干净好不好?他臭美的紧,每天出门前都要照好几遍镜子,我听见医生说好好好,你先放开我,可我就是放不开他,我的手像是粘在了他的手上,我只会说你把他擦干净,擦干净好不好,然后医生说护士,赶紧去拿镇静剂,我的脖子一阵酸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