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所有警员在各埋伏地点隐蔽待命。
七点三十,开始检票。
阮亦晗看着冲进他临时办公室的暗香挠挠头,“没错,他几个小时前,确实打电话给我,说今天来不了了。”
“阮局,你不觉得这正是问题的所在吗?田队为什么不来,因为他根本就和叶沚烬是一个人,所以他才没办法分身。”暗香激动地问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能不相信他。”阮亦晗忽然严肃起来,“你的任务就是确保那把价值500万美元的小提琴不被偷走,别的事,不许插手。”
“小提琴的事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不需要你的关心。”暗香虽然生气,却能理解阮亦晗的心情,只是嘴上还不肯认输,“你一意孤行,最后不要后悔。我不管你了!”
阮亦晗看到她离去,才长长舒了口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是一点儿都不错。”
几个小时前,田淡与阮亦晗的通话。
“老领导,我要代替古咫上台?”
“为什么?”
“便笺上说,当面赠之以金箭。演出开始后,厅长在哪儿里?”
“当然观众席了,而且他老人家那种耿直的性格,只会是普通席。”
对面的人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阮亦晗却凭着多年的相知相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好,你去吧!”
“还有一件事……”
“说!”阮亦晗不耐烦地答应着,“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
“那我就直说了,千万看好你身边的那个小美女暗香,别让她给我添乱。我可不想没死在敌人手里,反而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你胡说什么?大战在即,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好!到时候送你一支小提琴曲子,你喜欢什么?”
“你还会拉小提琴?”阮亦晗挑起眉毛。
“马马虎虎会一点。”
“会一点,就不要在我面前显摆,赶紧给我干活去。”
“Yes,sir!”
七点四十五,厅长检票进入演奏厅。他看着一身便装,却依然英挺的阮亦晗,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向自己的座位。阮亦晗看着笑看生死的厅长,不由礼敬。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护他周全。“老伙计,这一次,全靠你了!”
七点五十五,这次任务的小组负责人方毅敲门进来。“阮局,所有人都到位,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暗香在哪儿?”
“观众席上!”
“很好,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去歇会儿吧!”
“还有件事,田队说有一间屋子是建筑平面图上没有的,要您亲自去看一看。”
“还等什么,快带我去!”
八点整,演出正式开始。
红色的巨型帷幕慢慢拉开,满场的掌声骤然停止了。
首先吸引大家的是一把小提琴,却不是独属于尼古拉?阿玛蒂的黄琥珀色,而是一种黑沉沉的墨色,那是一种充满死寂绝望的墨色,所有的光线遇到它都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它周围的一切都被这种遮天蔽日地黑暗所掩盖。除了拿琴的那个人。
他穿着白色的礼服,就像月神一样静静坐在那里,然而他身上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无声无息地绽放一种淡淡的清辉,将那把诡异的小提琴包容在无声的月华之中。
一黑一白,一动一静,一琴一人,就好像是来自地狱的天使,带着某种触犯禁忌的美感,将诡异妖娆的华丽与圣洁纯净的简约完美结合在一起,那是来自末日的救赎。
找出嫌犯一片肃穆宁静的氛围中,叶沚烬站起身,向观众弯腰致意,“第一首曲子,请允许我徇私,送给一个叫暗香的女孩子,《爱的致意》。”观众席上的暗香抱紧了手中的小提琴,红晕漫上脸颊。
掌声响起,叶沚烬转过身,“拜托大家了!”这一瞬间,他迅速地打量着这支交响乐队,一成不变的黑色燕尾服,一张张静默却对音乐充满敬意的脸,各式各样的管弦乐器:提琴、长笛、单簧管、双簧管、小号、圆号、钢琴,甚至还有一架竖琴。
装束、表情、行为都如出一辙,没有什么不同,看似完全没有线索。叶沚烬落座,嘴边却带了淡淡的笑容。
手起弓落,轻快优美的曲调一泻即出。
当面赠之以金箭,叶沚烬已经知道了,想要成功的通过警方的检查,携箭入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出那一箭,就只有这个方法吧!
他已经知道了嫌疑人是谁,他现在所有考虑的是怎样在抓到嫌疑人的同时,确保无辜的人不要收到伤害。堂而皇之地走过去,显然不行。他们两个人之间相差了大约十几步,恐怕他还没有走到那个人面前,箭已经射出了,到时候难免误伤。他现在需要找到阮亦晗,想办法通知他与自己联手,然而他找遍了整个演奏大厅,竟然没有看到阮亦晗的身影。
————————————————“就是这间!”方毅推开门站到一边。
阮亦晗走了进去,这间屋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陈设少了一些,看上去空落落的。他转了一圈,把目光锁定在窗台上。那里有一盆小花,花朵细碎游离,花枝翠绿,花瓣洁白。隐隐有一种微凉的香气,若有若无。和田淡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身后一阵厉风直击后脑,阮亦晗并没有回头,他只是顺着厉风的走向,侧身一偏,极轻巧地躲开了那一击攻势。那一棍落空,去势未减,砸向窗台上雪烬。
鬼使神差地,阮亦晗并没有借机制服袭击他的人,而是一把抓住棍子,护住了那盆小花。
“方毅?”看着对面的人,阮亦晗不禁诧异。
“阮局,没想到你当了局长,身手还是这么敏捷啊!”方毅猛地向前送出手中的棍子,逼着阮亦晗后退,同时伸脚去钩他小腿。阮亦晗向后倾倒,手撑在窗台上,一脚踢在方毅小腹上。
方毅猛地弯了腰。阮亦晗趁机夺下他手中的棍子,砸向他后背。
方毅趴在地上,人却笑出声,“阮局,那个花的香味你很熟悉吧!”
阮亦晗心里一紧,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地表露。“一盆花而已,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那么,田淡这个名字你总熟悉吧!每次有大的行动,只要田队还能动,一定要陪在你身边。今天,你见过他吗?”
阮亦晗握紧了**,心里已经乱了!从接到田淡的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他的确再没有消息。
方毅敏锐地捕捉到他手上细微地变化,向后一拽,那盆雪烬竟然从窗台上掉了下来。
阮亦晗一惊,猛地转身,身后的方毅随即而至,举起一把椅子从他身后砸了出去。椅子砸在阮亦晗背后,摔成无数碎片,然而阮亦晗还是踉跄着向前扑去,在花盆落地之前,将它紧紧抱在怀里,闻着花朵微凉的流香,阮亦晗微微笑起来,“老伙计,够惊悚吧!”
方毅看着趴在地上的阮亦晗,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明明只是一盆花而已,你为什么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放手?”
“不知道为什么,有它在身边,觉得很安心啊!”阮亦晗抱着花盆站起来,摸了摸头上的流下的血迹,“怎么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疯子!”方毅骂着弯腰去捡地上的木棍。
阮亦晗就在这一瞬间,把手里的花盆砸了下去。看着倒在地上的方毅,阮亦晗站起身,拔出自己的**,“田淡在哪儿?”
阮亦晗下手并不重,方毅看着他,“真没想到,你原来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笨。”
阮亦晗并不生气,只是重复问了一遍,“田淡在哪儿?”
“他现在有危险,只有我才可以带你去见他,但是你要交出**,还要让我把你打晕才行。”
阮亦晗皱起眉,“你把我打晕了,我怎么救他。”
方毅大笑起来,“你没有选择,我不会跟你谈条件,想要救他,只有这一种方式,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
“当啷!”阮亦晗已经把**扔在地上,“我不敢不相信你……”他弯下腰背对着方毅,捡起地上的小花,“实话说,我不敢,哪怕你的话只有百分之一是真的,我都不敢拿他去冒险,我怕自己会后悔……”
方毅没有去拿棍子,他只是伸手在他侧颈上砍了一下,阮亦晗闭上眼睛,倒了下去,“老伙计,没有人知道,我多么害怕连你也失去……”
————————————————曲声渐尽,阮亦晗仍然没有出现,嫌疑人随时可能出手。没有时间了,叶沚烬看着自己领带上那枚金色的领带夹,落下了尾音。
全场掌声雷动,叶沚烬最后扫视了一眼全场,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琴弓,“接下来,请大家欣赏《explosive》!”
语出,场下一片哗然!《explosive》的缔造者,虽然个个都来自正统的音乐学院,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她们的专辑也一度在古典音乐排行榜中名列前茅。然而对于这首曲子的界定,尚有疑义,在这样严肃庄严的场合,演奏这首存在争议的曲子,的确要冒很大的风险。
然而这点风险是叶沚烬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契机。
他唇角上扬,在炫丽交错的舞台灯光下,叶沚烬脸上原本柔和的线条蓦地坚挺起来,刀削般英俊冷厉的五官,眸子里流光溢彩。
振奋人心的旋律宛若湍急的瀑布,从他身上瞬间升腾出来直冲云霄,那样快速的节奏、强烈的律动在他陡然间变得劲辣、野性十足的五官中,越加激昂,充满了危险和诱惑。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梦幻体验,你觉得心旷神怡,美得如此不真实,然而在迷失的边缘,却又发现他是触手可及的。
无与伦比的韵律声中,叶沚烬连跨几步,七百二十度的旋转,赋予魔力的演奏结束,叶沚烬将手中的小提琴抛在空中,一把扯下自己的领带,掷了出去。红色的天鹅绒帷幕下落。将乐队与观众隔在两边。
所有的乐队成员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愣住了!只有乐队中唯一的竖琴师,看着站在自己对面,虽然还在微微喘息,却没有丝毫狼狈慌乱的叶沚烬,伸出手,连拍了三下,“精彩!精彩!没想到,我绞尽脑汁想到这个方法,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至少准备了三年,没想到一眼就被你看穿了。这一局,赢得漂亮!”
叶沚烬以琴弓支地,微微点头致意,“把乐器当做凶器,把琴弦当做弓弦,的确是绝好的创意,我胜得很侥幸!”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需要竖琴演奏的交响乐并不多,但总还是有的……”
“可惜今天所有的曲目都不需要竖琴!”竖琴师摊开双手,“这也是我今天唯一的遗憾!”
两个人虽然又是鼓掌又是点头,但是双方的目光却从没有离开彼此。因为他们俩都明白,对面的那个人,绝对不可小觑。
“各位,很荣幸能够与大家同台演出,但是现在你们必须离开这里。”两个人默视良久,还是叶沚烬先开口了。
竖琴师看着叶沚烬,从袖口抽出一支金色的细箭,在灯光下看了看,“不想死的,就听他的话,赶紧夹起尾巴悄悄地给我退到一边,谁要是敢发出一点声音……”他忽然一抬手,搭弦射了出去。箭中指挥台,竟然完全没了进去。
叶沚烬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竖琴演奏师,得意地笑起来,“是不是现在才发现,我的刺杀对象不是厅长,而是你!”
叶沚烬却在一惊之后,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是啊!原本应该想到的,这本来就是一个诱捕叶沚烬的陷阱,又与厅长有什么关系呢?”
竖琴师的脸色反而大变,他原本不过是想把话题引到阮亦晗身上,想让叶沚烬误以为是阮亦晗设下的局,进而扰乱他的心智,借机出手。没想到,叶沚烬一下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他的五指搭在竖琴弦上,“你刚才那首《explosive》,真是经典极了,恐怕普天之下,只有你敢在这样的场合演奏那样的曲子。”
“经典固然是不可亵渎的,但我一直认为,只要是有人喜欢的曲子,都是可以演奏的。”
“说得没错!”竖琴师舔了舔自己嘴唇,“希望我这首曲子也有人喜欢!”看到叶沚烬脚下有了微微的起伏,他急忙补充道,“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告诉你,阮亦晗现在就在我手上,所以你最好不要打断我弹琴的思路,我这个人一旦被打断,就会变得很不高兴,我一不高兴,就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事,那么阮亦晗的安全可就很难保证了。”他话音一落,已经松开食指。
一直金箭笔直地射了出去,叶沚烬竟然真的不闪不避,“扑哧!”一声,一支箭直接穿透叶沚烬的肩胛射了出去,血花一瞬间在白色的礼服上绽开。
“你竟然真的为了他,甘愿挨我一箭!”竖琴师的语气里有些动容。
然而中了一箭的叶沚烬,听到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只是微笑地看着他,气度依旧优雅,“我向来不是一个扫兴的人!”
叶沚烬的从容自如,深深刺痛了竖琴师的眼睛。
“为了这一切,我准备了太久,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一箭射死你的,因为你永远也想象不出,我是多么享受折磨你的这个过程。”他说着,松开中指。
又一支箭射进了叶沚烬的小腹,叶沚烬后退了一步,靠在椅子上,一张脸瞬间苍白的没有血色,然而他的脸上还是那样淡泊平和的笑容,“好曲子,我可不可以坐下来欣赏!”
“不可以!你千万不要动。”竖琴师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叶沚烬,“我知道你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快的手,你的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伤害。所以你一动也不能动。”
“可是我不动的话,你会很遗憾的!”
“为什么?”
“原本为了满足你的心愿,我想坐在椅子上仰面摔倒的,但是被你拒绝了。那你就很难看到我趴在地上的惨象了。”
“有道理!”竖琴师点点头,“不过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我不要你趴在地上,我只要你跪在我面前就可以了。”拇指松开,这一件射中小腿。
叶沚烬全身浴血,扶着椅子单膝跪了下去。肩上的血滴滴答答地下落,叶沚烬轻轻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真的什么也没有做,甚至他的脸上始终都是那样亲切温和的笑容,然而竖琴师就是感觉到无法言喻的危险,“果然不简单,本来想和你多聊几句的,但是你这个人太危险了,而我偏偏是个胆小的人。所以这一箭,我一定会射中你的眉心。”琴弦渐渐拉开,竖琴师脸上开始呈现出迷醉的神情,“真不知道他老人家看见你死在我手里,会是怎样的表情。”
叶沚烬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在你杀死我之前,你一定要知道三件事。”
明知不应该,竖琴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脱口问道,“什么?”
“第一,你虽然不愿意,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说了很多废话。第二,在这段时间里,我等的人已经到了。第三,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用阮亦晗来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