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气,竟然说变就变,一下子就阴云密布,沙随风起了。这人也一样,有如天气,也是说变就变,捉摸不定的。
百里城外,百里亭内。一个蓝衣女子静坐于亭中。
许久后,蓝衣女子忽地起身,走出亭外。
“你再不现身我就要走了!”蓝衣女子望了望百里城的方向道:“一别十数载,你难道连看一眼都不愿了?”
“别,我出来就是!”话音刚落,一个白影飘至蓝衣女子面前。
卞寻芳看着眼前这个十多年来让他牵挂了十余年的女子,长发如瀑,细眉如柳,肌肤赛雪,还透着一点红润。而眉心的那一颗蓝水痣衬得她如仙气质,这才是蓝家人应有的模样。还好,她过得还好,长得这般出落,一点也不像自己这般人魔模鬼样。自己,也就放心了。
“怎么,在外头胡作非为,掀浪滔天的,在我这就什么鬼话都不说了?”蓝衣女子看他这副模样不禁怒上心头,一个好好的人,怎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你不说我就走了!”雪随霜又开口了,可卞寻芳仍是望着她的样子出神,这模样,真像当年的母亲大人啊!
“好,我说话就是!”见眼前的俏脸突然变阴变沉了,卞寻芳连忙开口笑道:“有心上人了吗,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托付终身了!”
雪随霜的脸更沉了,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卞寻芳,而后一把将他推开,向百里城官道上走去。
“哎,妹妹,我说错话了吗?”花言巧语惯了的卞寻芳也有这么呆言傻语的一天,却听他说道:“没有也没关系,我妹妹条件这么好,绝对不用愁嫁不出去的!”
卞寻芳正拉着她,雪随霜却猛地一掌拍向他。卞寻芳猝不及防,直被她拍地连退好几步。
“蓝水倾,你这几年是不是眠花宿柳,寻酒觅色惯了,就把整个蓝家的血海深仇都忘了,你可还记得你是一个蓝家人?”雪随霜指着他的脸,厉声斥道:“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可对得起你惨死的父亲母亲,你可对得起从小把你捧在手心的蓝家众人,你可对得起蓝家的百年基业?”
声音很大,到后面近乎哀嚎,带着几分凄厉,很难想象那是出自一个妙龄少女之口。
“蓝家人!哈,哈哈,你看看我身上哪还有一点蓝家人的模样!”卞寻芳忽地大力拨开遮住自己前额的白发,这一看,雪随霜的眼睛不禁瞪大,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卞寻芳额前只有一片灰白的肌肤,与脸上其他近乎死白的地方不一样,上面,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黑洞,虽然小,痕迹却很深。
“不可能,不可能,你的灵机…你的灵机呢?”雪随霜连连摇头,而后踉跄上前抚上他的额角,抚上那个黑洞,轻声问道:“还疼吗?是谁干的?”
“不疼了!”卞寻芳抓着她伸来的手,露出一个笑脸道:“真的,完全没感觉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拜魑甲子为师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雪随霜反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道。
“一切都过去了,多说也无益了!”卞寻芳放开她的手,背过身去不看她,过去的那些苦,那些泪,就让他一人承担吧!他忽又说道:“早在十五年前,蓝家人就在一场屠杀中被灭门了,央城蓝家已经是一个过去,你现在是雪随霜,我现在是卞寻芳,你和我,都已不再是蓝家人了,又何必背着那个包袱呢!”
活着,便是对父母祖先最大的报恩了,报仇这个包袱,他已经累得不想再背了,而妹妹,就更不能让她去冒险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在云谷苦学五行八卦之术,你也投在魑魅谷门下,为的不就是重振蓝家奇门异甲之绝的名号吗?”雪随霜扳过他的身子,又说道:“外人皆说你好色成性,半人不鬼,甚至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我不信,我知道,你一直是那个傲而不骄,令人崇敬的蓝家神童,我的大哥!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苦衷的,但是我们是兄妹啊,蓝家唯一存留的一对兄妹啊,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和我商量的,可是你竟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躲着我,你可知道我有多难受?”
一向冰冷如霜的雪随霜今日竟然会说这样一番话。这些话,句句真诚,发自肺腑,留露真情,句句烙在卞寻芳的心上,令他心间隐隐发痛。
“当传来你杀师灭祖的消息的时候,我就立刻下山了。那两年里,我白日打探你的消息,生怕你被魑魅谷的人所抓,晚上就会做恶梦,梦见你满身鲜血地来找我。但是我始终相信大哥你是清白的,鬼甲子一定不是你杀的!”今日恐怕是雪随霜说话最多的一天了,若让叶随心来计算,她今天说的话,恐怕能抵她在云谷半年说的话了。
“不,魑甲子是我杀的!”卞寻芳望了百里亭一眼,眸光一闪,忽地一笑,神情十分诡异。
“怎么可能?”雪随霜一惊,卞寻芳的神情虽然诡异,但不像在说假话。
“不仅是魑甲子,江湖上的那些采花案,都是我做的!”卞寻芳忽地抬起雪随霜的下巴,放荡地笑道:“我妹妹学了这么多好本事,在江湖上也历练了两年,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和善良呢?不过我还挺喜欢的,想不到当年那个脏丫头也可以出落地这么标致啦!”
“你…”雪随霜怎么也没料到卞寻芳会这样轻佻地对自己,自己可是他的亲妹妹啊!正欲出手,卞寻芳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显一丝血色的唇展出笑意道:“妹妹,论阵法我比不上你,可是这用药嘛,我可就比你高明多了!”
雪随霜还欲说什么,却感觉全身无力,渐渐地,眼睛里只剩下卞寻芳那张肆意的笑脸,而后,便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