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明,陆陆续续的人向皇城赶去,还未走到大殿前,便一个个相遇,整整衣衫,缓慢了脚步,带着欢声笑语,迎接这美好的清晨。
萧尘早早起床,站立一棵不算高的树下,仰头注视晨曦朝露。深呼吸,清晨的空气微微潮湿,透着朝气,让人精力充沛。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啊。”
“是啊,王上。”小游子上前一同笑道。看看时辰,小游子又说道:“王上,该上早朝了。”
萧尘轻蔑一笑,低语:“又是一次煞风景的早朝啊。”
“王上。”小游子里萧尘最近,即使萧尘说得很轻,他依旧听得清楚。
“呵。没事,走吧。”萧尘再看一眼渐渐升起的朝阳,留恋似的轻笑一声,转身去准备上早朝了。
小游子跟在萧尘身后,兴致同样不高。身为萧尘的贴身小太监,萧尘所有的事,小游子几乎都知道。正如刚才,萧尘在愁苦什么,小游子童颜因什么而烦恼。这个早朝,注定不会平静度过。小游子现在只希望那群大臣们不要做得太过火,而惹恼王上。
还未早朝下来。玄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太欢喜的喝了一口。喝完便皱了眉,盯着眼前泛着蛋白色,微微浓郁的茶品,轻轻晃动,稠酽的茶品在杯中留下足迹,一圈圈均匀贴着。重重叹口气,玄祭放下杯盏。
这是萧尘送来的第几种茶品了?这是迄今为止第几次叹息了?
自紫藤苑事件之后,紫茶便真的绝了。玄祭当时强烈抵制他们动紫藤苑,虽然已经是枯死的一堆残败,玄祭仍宝贝似的护着,即使至今为止也只是保持旧样罢了。且不说玄祭阻止他们。就算玄祭任由他们摄取,紫茶依旧不会有。一触即碎的残枝败叶,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再次炮制成紫茶。
记得在萧尘消失之前也对紫茶痴迷过,每日一杯的紫茶,早已成为默定的习惯,甚至断不了。每日都必须到玄祭的月影阁一趟来品尝紫茶。
馨夕曾经以此做事而嘲弄过玄祭,认为是玄祭留下萧尘的一个手段。而玄祭只是回答她:“王上仅是喜欢紫茶而已。”回答得淡然,不屑一顾。只是这样而已。
玄祭依稀记得馨夕愤怒却无处宣泄的样子。她甚至没有行礼,转身就走了。不得不说,她的行为不太符合她的身份,但确实符合她当时的心情。
馨夕似乎并不喜欢紫茶,甚至可以说对紫茶厌恶至极,唯一一次的品尝也只是浅试,轻轻抿了一口,便不愿再动了,连脸上都是明显的不悦。不,不止是馨夕,应该是除了玄祭和萧尘以外所有品尝过紫茶的人,都不适的皱了眉头。甚至于仅仅面对茶杯,面对冉冉的水雾,面对神秘的紫色,也满脸的恐慌与厌恶。虽然,能够有资格品尝紫茶的人,世上也只有几个而已。但足够表明普通人对紫茶的厌恶。
可此刻,没有了紫茶,玄祭与萧尘,该如何继续每日一次的习惯?
“玄祭…”萧尘的声音使玄祭从发愣中清醒。手里还握着渐凉的茶杯,满满一杯茶,仅仅下去一点点,依旧满着而转凉了。
“王上,万岁。”玄祭回神,放下茶杯赶忙起身行礼。
萧尘瞥了眼石桌上孤独的唯一一个杯子,了然于心。“快快平身。”萧尘扶起玄祭,又拉回石椅上。
“这茶……”萧尘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
紫茶,他不是不想,只是紫藤苑的情况不容许他做出任何使玄祭伤心的动作。所以,萧尘只是偷偷命人在黑森林附近寻找是否还存在紫藤蔓的痕迹。自然,紫藤蔓早已消失了,毫无踪迹可寻。事实上,从寒日城第一次取得紫藤蔓种子的那天起,紫藤蔓便极速枯萎,转眼之间,消失于黑森林。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不带来什么,更不带走什么。人们乐于此事,紫藤蔓的消失仅仅给他们带来了欢呼跃雀。那种情况下,谁会关心它为何而消失呢。然而就是这样,使萧尘不止一次的叹息,不止一次感觉愧对于玄祭。
寻找紫藤蔓种子的事,萧尘自始至终没有打算告诉玄祭。如果找到,皆大欢喜;否则可能的结果不仅伤自己,更伤玄祭。可这样的事,又如何瞒得住。皇城,从来不是一个可以有秘密的地方。皇城,没有永远的秘密,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当那些侍女看似无意的在玄祭经过的路上‘小声’议论时,当她们看似惊恐的求着“恕罪”时,玄祭想要笑。玄祭就像自己想的那样,笑出了声。
于是,她们颤抖着可怜的身躯,真正的害怕起来。她们的脸面惨白,唇瓣失色,浑身不由的抖动。她们只知道:王后在笑,看似无杀伤力,却让人从心底里敬畏。她们不知道自己为何敬畏。偏偏身体背叛自己先一步下跪,根本来不及思考。
或许,她们提早知道玄祭的反应的话,就不会两眼只看到大臣们许诺的‘幸福美好’的未来。
最终,玄祭也没有做出她们以为的事,没有任何责罚,没有任何警告。那是因为玄祭相信,自此,她们便不会再说什么了。而且,她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
“这茶……”萧尘顿了顿苦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如今,任何的话语在玄祭面前似乎都苍白无力。紫茶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无论做什么,根本回天乏力。而且,紫藤苑还保持着原样,一次次提醒萧尘现实的悲惨。
玄祭动动嘴角,想要扯出安慰的笑,却终是没有笑出来。紫茶的事,大家有目共睹,明知不是萧尘的错,但他一次次自揽责任,将玄祭对紫藤蔓的心情看得如此之重。即使玄祭一再的表示无碍也改变不了。于是玄祭也不便再安慰了。
萧尘这次的心结,不能让自己来解开。自己插手,准会越结越深。可偏偏这个结还需要人来解。该由谁来?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
玄祭命人撤掉凉透的茶品,提起新温好的茶壶,缓缓倒了两杯。一杯放置萧尘面前,端起另一杯靠近嘴唇。玄祭的动作很缓很慢,让人看了想要阻止,却伸不出手。
“玄祭。”萧尘终于伸手制止了玄祭的动作。在杯盏接触到嘴唇的时候。萧尘满眼的苦涩,让人心疼。可紧紧盯着玄祭手的眼神,坚定不已。
对萧尘一笑,玄祭摇摇头,腾出一只手反握萧尘的,轻轻一拉,便使他脱离了。继而切切茶盖,满足的喝了一口。那神情,完全像是在品尝世间极品。
萧尘楞了,半晌没反应。直到玄祭放下茶杯,他才露出复杂的表情。品尝过紫茶的他明白,现在喝普通的茶品根本不是什么好的享受,即使再好的茶品,也没有当时浓郁的馥香与口齿间残留的清新。但身为王上,身为王后,在祭祀那天他们必须出席,也必须向众大臣,百姓们敬杯茶。而且有卓越功绩的大臣和有很好声望的百姓需单独敬。这就意味着萧尘与玄祭定会在那天喝不计其数杯茶。而没有紫茶,他们还真不适应其他的茶了。
且抛开适不适应不说,喝茶,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种折磨。再好的茶品,也会在入口的那刹那让他们想起紫茶,想起不堪回首的记忆。那就不仅仅是在喝茶,而是在用记忆折磨自己。
其实在一开始,祭祀需要敬酒,但有过几次有人喝醉的情况之后,便取缔成了茶。倒不是不知轻重,贪杯醉酒,只是这样盛大的日子确实给人种不醉不归的错觉。因此,才会出现迷糊的大臣。
萧尘想过,此次不如换成清酒。可仔细一琢磨,又否决了。再清的酒,喝多了也会伤身。自己怎么能让玄祭陪自己伤身呢。可即使是茶,还是能愁破萧尘的脑袋。
“玄祭,朕是不是很无能。”萧尘微低下头,眼睑下垂,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他的眼睛,只透出星星银白。
玄祭一时语塞,无奈的用手划动杯盖。说无能,自然不可能;说不无能,萧尘定然不信。更何况,玄祭了解萧尘,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片刻冷静思考的时间。所以,玄祭保持了‘沉默是金’的哲言。
果不其然,不一会,萧尘扬起脸,脸上没有与刚才沮丧声音相符的表情,反而阳光灿烂的笑。萧尘笑着,也端起摆在面前的茶杯,重复玄祭的动作,喝了一口。“还可以。”喝完,萧尘评价道。看到玄祭不是很赞同的样子,想了想,又说:“不过,喝起来太麻烦,不合适。”
平日里喝茶皆是没有杯盖的活茶,盖了杯盖会影响茶的口感。今日这茶是附属小国进贡的,需要茶杯,茶盖一起合作。这也算是这茶给他们唯一不同的感觉吧。
萧尘说完便绕开话题不提这事了。次次他都能找到借口不作为祭祀茶品。其实玄祭明白他的用意,只是不愿打破,就像不愿打破紫藤苑的宁静。